女帝本色

作者:天下归元



    是谁?是谁?

    “杀了妖女!”广场上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景横波微微冷笑。

    同样是这个广场,她曾因相救帝歌百姓,在此地接受无数人欢呼。

    如今在此地面对另一群人的恶意,众叛亲离。

    众叛亲离……

    她微微侧头,去看一直没有说话的宫胤。

    黝黯的天色下,他眸子冷然有光,似乎并不以此刻情形惊异。

    “亢龙军!”宫胤忽然开口,声音在广场上滚滚传开,立即就压下了所有的声浪,“军令未至,营门不开,谁允许你们今晚出现在这里!”

    众人一凛,抬头看宫城之上,男子白衣如雪,女子红衣似火,并肩而立于皇城烟华之下,恍若神仙眷侣。

    所有人都震了震,想起这个男人的身份和威望,想起他以布衣之身,扶摇直上,短短数年居高位,据大权,手掌国器,俯瞰大荒。

    想起传说中他的坚执、刚硬,和凌厉铁血对待反对者的手段。

    广场上一静,有冬夜的寒风呼啸卷过。

    却有一骑,悍然越众而出。

    “国师!”成孤漠单人独骑,远远行出阵列,仰头看城墙上的男人。

    宫胤双手据墙,冷然下望。他的眼神如冰,成孤漠的眼神却是火。冰火交击,似有火花爆开。

    “成孤漠,我记得你似乎已经停职,无权调动亢龙军。”宫胤声音清冷,“擅动军队者,死!”

    “我成孤漠今日既然第一个站了出来,就是准备好去死的。”成孤漠咧嘴一笑,“国师,我准备以死向您劝谏——您可,迷途知返了罢!”

    一声大喝如霹雳,震得墙头气死风灯都似在轻晃,光芒在宫胤脸上吞吐不定,映不清他脸上神情。

    他并没有对这句话有所反应。

    景横波心中一震,再次看他,依旧无法辨明他此刻神情。

    “迷途知返的应该是你。”宫胤手一挥。

    嚓嚓脚步声响起,从四面八方传来,广场上众人回首,就看见一色雪白的玉照龙骑,迅速从广场四门涌入,如一片森然的大雪,忽然覆盖了整座广场。

    景横波看那一片雪白,恍若从黑暗中剥脱般显现,心中稍稍放心,宫胤果然是有准备的。

    场中虽有亢龙军,人数却并不恐怖,玉照龙骑占据绝对性优势。

    广场上微微有些骚乱,却并不激烈,稍稍一乱便又安静,尤其是文臣和士子那一团,很多人得偿所愿般哈哈大笑,干脆席地坐下了。

    “国师果然试图以铁血手段镇压我等!”一个青年士子振臂高呼,“既然如此,且以我血溅宫门,来日青史之上,必有我等一笔!”

    文人好名,只觉又一名垂青史机会到来,今日若广场喋血,来日史书斑竹染血,足可光宗耀祖,兴奋不已。

    “我已经无权调动亢龙军,所以今日随我来的,并不是亢龙的建制军队。”成孤漠立在人群最前方,冷静地道,“他们是我的士兵,是我的同袍,是我的挚友,是无法眼睁睁看着我被女王害得家破人亡、为帮我报仇甘心陪我一起死的,兄弟。”

    他话音刚落,身后,青甲士兵们齐齐上前一步。

    “亢龙青营第一纵队小队于山,向国师请死!”

    “亢龙紫营第七纵队士兵王大勇,向国师请死!”

    “亢龙白营主营参将黄达,向国师请死!”

    “亢龙蓝营副将谢林,向国师请死!”

    ……

    呼声刚厉,蹈死之心决然。

    广场上很多人露出淡淡笑意——人数不多,但亢龙七色营和三大主营的士兵都有,甚至还有副将,可见此事的影响力和成孤漠的号召力。

    “我还是那句话,我无意晚节不保,我们无意做大荒叛徒,我们不愿背叛国师。”成孤漠仰头,“我们今日拼一死,宫门请愿。只请国师勿再被女色所误,清明己心,以天慧之剑,斩此祸国殃民之妖女于剑下!”

    “成孤漠,”宫胤衣袖在风中猎猎飞舞,声音毫无情绪,“兵者王者之器,谁允许你倒持胁主?”

    “能威胁主上的只有人心!”成孤漠厉声道,“今日我等站在这里,而亢龙大营在您严令之下,不能进帝歌一步。但是所有将士,都在十五里外孤山大营之中,聆听此刻的声音和回答!今日我等若血洒皇城广场,片刻之间,亢龙大营所有人都会明白往日热血空洒,一日之后,亢龙大营就会血洒帝歌!”

    宫胤缓缓抬起目光,前方一片黑暗,层云更深,他的目光,却似乎穿透黑暗和距离,看见了十五里外,躁动不安的亢龙大营。

    以强硬力量压制在原地的亢龙军,一旦遭遇刺激,会爆发出怎样的后果?

    “我成孤漠,不会以自身威望逼迫亢龙随我造反,葬送那许多同袍性命。大荒士兵,不想自相残杀!所以我只带了这些兄弟们来,在宫城前向您情愿。对于您,我仁至义尽。我对得起您,对得起亢龙!”成孤漠声音惨厉,“所以,国师!若您倒行逆施,请您想象亢龙的失望和愤怒!”

    景横波捏紧了手下的城墙,冰凉的青砖将要咯破手心,她似毫无所觉。

    成孤漠这一手,不可谓不狠。

    他不造反,却带了死士前来请愿,合情合理,光风霁月,整个亢龙大营必定都为他委屈,都关注着事件的进展,

    这和当初他在琉璃坊的愤激表现不同,这回他占据了道理的制高点,无可指摘。令宫胤无法再以家国大义之名策反,将他逼入死角。

    她心中模模糊糊掠过一个想法——他行事风格已变,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失望愤怒的不止是亢龙!”绯罗一声高叫,走到成孤漠身边,席地坐下。

    浮水部的属下百姓,抬着成太尉的尸首,走上前,坐下。

    礼相由司中官员们扶着,颤巍巍走到最前面,坐下。

    赵士值由人推着轮椅,行到最前,在他人搀扶下挣扎着从轮椅上滑下,跪在地上。

    他与众不同,此时也不忘做戏,双手拄地,仰头向宫城,长声嘶号。

    “国师!赵士值为您忧心如焚!天下苍生,尽悬于您一念之间!请国师万万不可自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