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勒个去,哪来的一堆山精?
面前站着一群人,说是人,着实有点凄惨。衣衫是破烂的,脸是青肿的,浑身是泥巴的,看上去像在烂泥塘里滚了三年再被轮了的。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一二三四五六。
“咦,你不是喝醉落崖了吗?”
对面的戚逸眼睛里还晕着圈圈,看上去像快醉死了。
“咦,你不是去救人了吗?”
对面的陆迩鼻青脸肿嘴歪斜,救得果然很辛苦。
“咦,你不是去参拜佛光了吗?”
对面的武杉吊着个胳膊,再打不了合十。
“咦,你不是去采药了吗?”
对面的司思嘴肿成香肠嘴,还在嚼着一个形状颜色都很恶心的东西,眼看着嘴更加肿了。
“咦你不是尿遁了吗?”
山舞看起来伤痕最轻,似乎没什么大碍,但脸色明显不对劲,紫涨紫涨的,不时忍不住勒住肚子,不时在地上转圈跺脚。
嗯,看上去像在憋尿?
“接师傅的那个哪去了?”
尔陆不在。
“去黑水泽接师傅了……”逗比们愁眉苦脸地说。
景横波看向最后一个,他还穿着昨夜的紫裙子,披散着头发,一张脸被粉涂得雪白雪白。表情很惨,嘴巴扭着似乎随时要吐的样子,可景横波一点都不想放过他。
“我的狍子呢?”
伊柒脸上想吐的表情更鲜明了,嘴巴扭了几扭,吐出一簇毛。
狍子毛。
景横波瞪着那狍子毛——整只狍子不会被他活吃了吧?
当然不会是他心甘情愿的,瞧他们那被轮得痛不欲生的表情。
难怪飘荡那么久都不肯回山。
景横波看看六个人,想着昨天自己那一堆“狐狸谋杀案”的谬论,想着那家伙哭哭啼啼跳水的姿态,浑身汗毛唰一下竖了起来。
这里不能呆!
老家伙睚眦必报,而且手段下作花样百出!
要说得罪得狠,昨天她那堆话肯定比七杀得罪师傅来得狠。
她小命会被玩完的!
景横波唰一下转身,招呼紫蕊拥雪:“收拾包袱,咱们走路!”
她话音刚落,满山里忽然回荡起沉雄的声音。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玩了我徒弟,管杀不管埋。”
……
最寒冷的季节过了,大荒的天气日渐回暖,温暖的阳光将回廊晒热,那人的衣襟却依旧如雪之寒。
宫胤在听蒙虎回报,手指轻轻插进小胤胤温暖柔软的白毛里。
“已经抵达七峰山。”蒙虎神情有忧色,“只是我等担忧,紫微上人那性子……听说七杀大兄当初练武时,命都去了半条。”
“命只要在就够了。”宫胤淡淡道。
蒙虎垂下眼,他知道主子向来是心硬如铁,决断如钢的人。有段日子他险些以为主子变了,到后来他明白原来主子从来初心不改。
成功的男人,自有他常人难及的狠,对自己,对他人。
“之前的路已有变数,往后的路更加艰难。”宫胤道,“天地辽远,早该放手。”
蒙虎点点头。是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能量,每件事都会出现变数,前行过程中,全盘掌控是不可能的。他们做的,从来只是根据对方的动因,提供一点线索,之后无数个可能,由当事人自己选择。每个选择导致的结果,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承担。
事情都要自己去做,能做到,才能走下去。
那条路已经鲜明地开端,后头,就是自由发展的天地。
宫胤给小胤胤梳了梳毛,端详了一下小草泥马,道:“长大了不少,之后可以添加些硬料了。”
“是。”
“听说那人做得不错,传来看看。”他出了一会神,忽然道。
蒙虎转身,做了个手势。
片刻,有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他听着,微微皱了皱眉。
蒙虎也皱眉转身,指了指正走过来那人脚下,道:“不要踮脚,不要故意放轻,不要想着要控制脚下。”
那人停在那里,过了一会,继续前行,这回蒙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宫胤回头,对那人看看,日光下那人冰雪琉璃彻,似要被晒化。
他难得眯了眯眼睛,第一次在阳光下直面,他有些不适应,原来日光下,是这个样子啊……
看起来不怎么舒服呢……
当初她有没有嫌弃过?
他又开始出神,那人静静地等在廊下,没有不耐烦之色,也没有谦恭不安的神情,眼眸远远地投出去,似在看着远方,又似什么都不看。
蒙虎神情满意,挥挥手示意对方下去。
这回之后,想必可以不再连续长途来回奔波了。那样真的太辛苦。
那人转身的时候,神态依旧高贵。
宫胤看着那一抹雪白的衣袂转过廊角,在蒙虎奉上的金盆里洗了洗手。
“等黄金部战事告一段落,便准备远行行装吧。”
“是。”
……
“一刻钟内在半山民居中找到我,我就放人质。”
景横波攥烂了手中一张鬼画符的纸条。
刚才她一转身,发现紫蕊和拥雪都不见了,然后门上忽然多了一张纸条,纸条上的字她一个都不认得,但七杀一看就认得。
景横波欲哭无泪——她是来治病的,不是来玩饥饿游戏的,老不死无聊发了疯,逮个新人就像猫遇见了老鼠。
“一刻钟我如果没完成任务,他会不会宰人质?”
“会。”七杀异口同声。
景横波看他们表情,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相信的好。
下一瞬她已经消失在原地——耽搁不得,还要找人,谁知道那老不死会扮成什么样子?
看来老家伙知道她的能力,否则的话从这里到半山谁也不可能一刻钟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