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本色

作者:天下归元



    袋子里有几包散剂,散发着一股浓重而古怪的药味,看样子是他常吃的药,这家伙脸色有点苍白,又身有残疾,看样子有点病。

    散剂是要稍微熬一熬的,有点麻烦,她叹口气,决定好人做到底。把被窝又给他劈头盖上,换回自己的平常衣服,推开门,和门外两个守门的说肚子痛,要去厨房找热水,对方也便放行了。

    她刚刚离开,床上人便掀起了被子,风一样地,从窗口飘了出去。

    ……

    厉含羽目送景横波离开,只觉得心下欢喜,乐滋滋地躺下睡觉,幻想着日后王夫的美梦,临睡前特意用药膏把脸又涂了一遍。

    他睡下后,忽然觉得有点凉,想着刚才是不是没把窗子关好,想要起身去关窗,但是他发觉他起不来了。

    他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之中。躺着,意识半清醒半模糊,能感觉到外界的变化,但身体不能动,像被一根巨大的透明的手指,紧紧压住。

    这种感觉有点像梦魇,但他刚躺下,根本没睡着。

    他的心砰砰跳起,挣扎不脱,感觉到窗户那边似乎又有了人,心中一喜,想着是不是女王相思难耐,又回头来看他,但窗边那人并没有动静,似乎只是在那里,冷冷地将他瞧着。

    他甚至能感到那眼光,清冷、淡漠、充满了俯视感,但又含着淡淡的嘲弄和蔑视。

    这感觉让他浑身难受,同时感到巨大的不安,但此刻他无能为力。

    他觉得自己似一只弱小的蚂蚁,正被一只强大的兽冷冷盯住。

    有一股风进来了。

    微凉,笼罩在他上方。

    他又感觉到那俯视的目光,落在他的领口和手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担心自己的脖子会和身体分家,或者手会断落。

    远处忽然有了一点声音,似乎是谁弄掉了茶壶之类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圆润地在地上滚动。

    那股森凉的风一停,随即飘出去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能动了,而后背凉凉一层,是冷汗。

    刚才是梦?是真?

    他目光落在窗户上,窗户好好地关着,那瓶上好药膏,依旧在原地,黑暗里,玉瓶反射着冷冷的光。

    ……

    景横波有点懊恼地注视着地面,地上一汪水。

    做不惯活计的她,没提防厨房地面油腻,一滑脚,把一壶水给打翻了。

    好在没烫着。就是湿了鞋子,她坐下来卷起裙角,将湿了的裤脚向外拉拉,脚踝上的肌肤雪白,没有烫伤的红痕。

    她忽然停住手,警觉地向后一看。

    后头没人,厨房里的一切笼罩在小窗透过的微光里。

    景横波觉得自己最近又多了一种病,叫疑神疑鬼总以为他人偷窥病。

    桌上还用草窝子温着一壶水,她决定拿这个去给穆先生泡散剂。

    拎着水回到屋里,穆先生还在床上沉沉睡着,她将药端过来的时候,他睁开眼睛,眼神平静而澄澈。

    他甚至微微向景横波笑了笑,笑容清艳,却又竟似有一丝羞怯。似一朵曼殊沙华花,在夜色之中绽开半瓣。

    景横波有种满满的违和感,她可记得在宴席上,这家伙坐在她背后柜子上,用手压住她脖子时,轻声曼语的狡猾。

    笑得这么纯澈到近乎诱惑,又想干嘛了?

    “喝药。”她没好气地道,“别想玩花招,你现在是我的俘虏。”

    他倒似很听话,立即抬手去接,手却颤巍巍端不稳,眼看着要泼在被子上,她只得赶紧伸手接住。

    “至于吗!”她骂一声,只得端了药,伸手扶他起来。

    他顺势靠在她肩上,软软的,虚弱的,似乎毫无力气。

    正因为这软和虚弱,她没有感觉到被揩油的危险,端了药碗喂他,因为没拿勺子,她想一口给他灌下去,动作稍急,他轻轻咳嗽,药汁从唇角溢了出来。

    景横波想也不想,就用自己的袖子替他拭了拭唇角。

    做完了才觉得不妥,她一低头,就看见他定定地看着她。

    一霎眼神风清月白,又烟水迷离,倒映无数人间心事。

    那眼神太复杂,以至于她一瞬恍惚,但她的目光一落下,他就将眼神转了开去。

    她也错开眼,板着脸,喂他一口口喝药,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他轻轻饮药的声音。空气似乎变得粘稠,热热地逼了来。

    她觉得他的身体很奇怪,似乎忽冷忽热,这人不会有什么重病吧。

    药喝完,碗放下,瓷底接触桌面的声音咔哒一声清脆,似将粘稠的气氛惊破。醒来后的两人都有点怔怔的。

    他喝完药似乎好一点,终于开口:“多谢……”

    声音轻弱,不知怎的,景横波觉得身周那种,神秘又粘稠的感觉又来了。

    她有心要打破这种奇怪的感觉,故意笑得没心没肺的随便。

    “啊哈哈小事啦,我这人很善良啦,别说是你,就是阿猫阿狗也会救一救啦……”

    一边笑一边瞄他,想看他生气是什么模样,他却只浅浅一笑,道:“你也这样照顾阿猫阿狗么?”

    黑暗里他眸光流转,似乎心情愉悦,满屋子里都似乎星芒闪现,令人炫目。

    “是啊。”她有点懊恼,随口答,“经常的啊。”

    “谁呢?”他问。

    她正心不在焉,脑中自然闪过当日雪谷一幕,她也曾这样照顾过耶律祁,不知道他堂口里的事怎样了。

    想着什么便脱口说什么,“耶律祁啊。”

    这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身上一凉。

    像被冷风吹过,她回头,窗户是关着的。

    再回头看他,他却已经闭上眼睛,淡淡道:“我想睡会。”

    “哦。”景横波看着他苍白的脸,感觉到他似乎忽然心绪不佳,下意识地道,“那我扶你睡下。”

    她扶他睡下,给他盖上被子之后,才忽然惊觉——咦,我这么温柔照顾他干嘛?

    咦,他不是我俘虏吗?为什么可以吩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