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人就坐在正对着门的榻上,空门大开。
护卫们边走边坦然说着主子今天的活动计划和各种生活习惯。
“主子马上要喝蜜茶。”
“主子半个时辰后要洗浴。”
“主子一刻钟之后要解手。”
“主子喜欢独睡。”
“主子用的碗盏是那套白底金边胭脂纹的。用的茶盏是雨过天晴水洗瓷的。”
“主子的筷子是乌木镶金的。”
“主子喜欢睡在窗下靠东的一头,枕头一定要在床正中,头一定要在枕头正中。”
……
孟破天很想对天狂号一声:什么意思!
啊啊啊什么意思!
这家伙到底还是不是人?
她这个挟恨而来的刺客,现在感觉自己像个被一群人围观拨弄看笑话的小鼠好吗!
什么样的杀气和勇气,在他的漫不经心似真似假前,都似乎变得可笑无稽,明明近在咫尺一剑便可了结的事,她硬是再迈不出这一步。
这种事以前对她根本不可能,一怒拔剑,天也敢弑,所以她原名孟瑶,自己改名破天。
现在她一把扫帚,扫不出身周三尺。
他是个总能让人觉得自己很愚蠢的恶魔。
“啊啊啊啊啊。”在护卫第三次提醒她主子会单独解手去的时候,孟破天终于忍耐不住,一把丢掉扫帚,冲上了台阶。
榻上,锦衣人双手交握,闲闲等她冲进。摇摇头道:“六十分。”
定力略差。
“砰。”孟破天一掌拍在他案上,“给个痛快!”
“是你要来杀我。”锦衣人闲闲喝茶,“你给我个痛快吧。等得我很急好吗。”
孟破天瞪着他,心想你这种人不死,全天下人都很急好吗!
“那么,”她恢复了平静,缓缓抽剑,“请你,给我一个公平对剑的机会。”
“为什么?”他问。
“你杀了裴枢,我为他报仇。没什么为什么。”
“他是你的谁?”锦衣人嗤笑,“不会棺材里关一场,你就爱上他了吧?”
“爱不爱是我的事。”孟破天一旦冷静下来,根本不会受激,“接不接受挑战,是你的事。”
“你不是我对手。找死吗?”
“裴枢让机会给我时,也知道井下就是死路。”她道。
锦衣人默了默,他眯起眼,透过孟破天肩头,看前方悠悠浮云,雪白团团,似一张笑脸。
忽然有点想念小蛋糕了啊……
如果他有朝一日落入绝境,小蛋糕也会这样来报仇吗?
好像不会……她才不会这么傻兮兮地做刺客呢……
“我接受你的挑战,”他道,“不过,你先去看一样东西,看完再决定要不要来找死。”
……
片刻后,孟破天在一间潮湿小黑屋里,看见一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药味混合的古怪气味,护卫们一进去就露出了恶心的表情。那人乍一看像一具尸首,直挺挺地躺在木板床上,浑身缠满了白布,白布上犹自透出殷殷血迹,脸上没有包扎,因此便成了这屋子里最恐怖的东西——稀烂的,五官不清的,布满血洞的,连双眼都被戳成了两个深洞,在小屋朦胧晦暗的光线下,看来似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孟破天呆呆地看着那令人不忍目睹的“东西”,脸上血色唰一下褪去。
“人还没死。”锦衣人的声音远远传来,“你报什么仇呢?”
孟破天快步走上前,想要看出这人到底是不是裴枢,可她毕竟不够熟悉裴枢,只知道他的大致身形,但此刻这人面目全非,裴枢亲娘来了都未必辨认得出。
“他……他……”孟破天颤声道,“他怎么会……”
“吓着了吧?”锦衣人笑道,“这个人呢,当然就是你心心念念要报恩的裴枢。”
孟破天想骂,骂不出来,凝视着床上人,眼底渐渐盈出一汪泪水。
“我给你两个选择。”锦衣人道,“第一,我不追究你试图刺杀我之罪,放你离开。”
“那他呢?”孟破天立即问。
“你都走了,他关你什么事?当然我也会因为你的执着,顺便救救他,你也看见了他伤这么重,能不能救活我可不保证。”锦衣人轻松地道,“不过这也和你无关。裴枢并没有为了救你而死,你也为了他,冒险闯入了这里,让我出手救他,他的恩你算是还了,心里已经可以过得去,不是吗?”
孟破天不答,又问:“第二个选择?”
“你留下,好好照顾他,他正在危险期,如果他能熬过三天,我就答应会为他好好救治,不说恢复容貌,好歹小命没问题。如果他不能熬过这三天,他死了你也得赔死。但是,提醒你一句,就算他给我救活了,你这一留,也得永远留下。”
“什么意思?”
“看我心情。心情不好,也许我会让你以命换命,他活,你就死;心情好,我会安排你嫁给他。怎么样?自己选。”锦衣人笑得玩味。
孟破天目光落在床上那“人”身上。
那么惨重的伤,脸已经全毁,可以想见,就算救活,日后也是不人不鬼的怪物。
而她的青春,她的命,就得全部赔上。
自由,和死亡。
选谁?
------题外话------
我胡汉三又回来啦!
有句话九天没大喊觉得嘴好痒啊!
你们是不是也挺想念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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