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满是鲜血,一把透明的匕首,从他袖子间滑落。
阿鄯伸手,平平静静将他捺住。
他身子忽然向上一蹿,力度之大,险些惊马。
易一一一笑,一个“嗯”字说了一半,忽然变成了“啊!”
“那就现在吧。”易鄯道。
他怔一怔,忽然就有些心虚和唏嘘了,半转身抚摸着阿鄯的发,轻轻道:“就这一次了,以后再不会要你做卧底,以后你就在我身边,我会好好地补偿你……”
沉默的阿鄯,忽然道:“嗯,是很辛苦。”
阿鄯走到他身边,他一把搂住,把他拉到自己马上,抱住他的腰道:“一别多年,你还是在帮我,你一直都在帮我,辛苦你了……”
易一一满心欢喜,他喜欢阿鄯这模样,更喜欢这个看起来和顺的阿鄯,在床上猛虎一般的姿态。正是这种和平时迥异的性格展现,多年来一直让他念念不忘。特别的人,总让人记得更深。
阿鄯收了金枪,慢慢地过来,垂着头,眉宇和顺。刚才一枪杀人他不动声色,此刻收枪姿态竟然也还是温柔的。这个人,一举一动间,有种温柔的残忍,冷漠的甜蜜。
他因此笑得开心,对他的卧底功臣阿鄯温柔招手,“阿鄯,多年不见,我很想你,快过来让我看看你。”
此刻他心情舒畅,这一场终究没有白跑,解决掉了多年心结,潜伏对手,还拿回了玉玺。
所以他才敢放胆接近,给吕卓鸿机会对他出手,再给阿鄯机会对吕卓鸿出手。
天干第一星,就是这个势力中的杀手,现在退走的这个也是。正是这些人,在刚才给了他暗示,告诉他,阿鄯看似和吕卓鸿勾结,其实一直在他们控制之下。
那势力,他也不知道是谁,什么性质,对方给他提供了不少好东西,只请求在易山中进行一些秘密实验,并保证实验不会对易国产生任何影响。他允准了。
这是他和某势力的联络人。
易一一唇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看了一眼人群之中,一道黑影,正无声无息地从暗影中退去。
易鄯似乎颤了颤,此时才将长枪收回,微微叹息一声。
易一一稍稍放心,吐出一口长气,对易鄯柔声唤道:“阿鄯!”
扬起的马蹄纷纷顿住,再落地蓬起烟灰,将士们的眼神茫然,不知该信谁听谁,但逼近的动作,已经止住。
“站住!”易一一手一抄,从吕卓鸿手中拿走玉玺,又从怀中拿出自己的“祺祥主人”印,对着火光一扬,“吕卓鸿叛上作乱,已被皇叔就地正法。念尔等无知盲从,不予追究。如若稍有妄动,便以大逆罪株连九族!”
风好像忽然静了,血气浓烈地弥散开来,吕卓鸿的军队本稍微散开一点,此刻发现主将被杀,都纷纷围了上来。
“阿鄯又做了一次卧底……”
黑暗带着破碎的声音降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吕卓鸿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既然不肯露出真面目,就永远别露吧!
“砰。”一声,他保持着那个半转身的僵硬姿势,栽落在马下。易一一立即狞笑策马,马蹄子重重踏上他的脸。
他永远也不能转身了。
他又缓慢地转身,想要看看身后的阿鄯,但这个身,终究没能转过去。
吕卓鸿则在低头看着自己,他眼珠迟钝地转着,似乎不大明白,自己胸前为什么多了一截枪尖?
“噗。”一声,又一口鲜血,喷了易一一一脸,他擦也不擦,笑得开心,看着对面的吕卓鸿。
“嗤。”枪尖入肉声响,细微却惊心,一蓬血花爆射,溅了阿鄯一脸。
一枪之后,更有一枪!
当年痛下杀手,十年梦魂不安,多年苦苦寻找,半辈子的难解心结,到今日,终可见尽头!
狞笑!
他唇角忽也见笑。
易一一离得极近,根本躲避不及。
金枪如怒龙,欲噬心脏。
血光之后,就是曙光!
当年惨遭迫害,十年隐姓埋名,四年认贼作父,半辈子的苦心隐忍,到今日,终可见尽头。
他唇角狞笑镂刻深深弧度。
“找死!”吕卓鸿一声暴喝,手中金枪金光一闪,凌厉电射易一一心口。
“可我没忘!”易一一浑然忘我,张着双手扑上来,“阿鄯,我多少年对你念念不忘,苦苦寻找,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吕卓鸿狞笑看着他接近,眼神斜斜地吊着。
“小时候的事,我忘了。”易鄯还是那麻木的语气。
“我怎么会让你死?我怎么舍得让你死?”易一一更加激动,竟然伸着双手,就这么策马拨开人群,忘形地往阿鄯面前来,“你看看我,你看看我,我是一一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都是你扮新娘我扮新郎……”
火光跃动,阿鄯那张脸却依旧平静,仿佛还是国师身边那个平静老实的易容高手阿善,平平淡淡地道:“你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一一,做卧底的结局,一般都是被杀,而我不想死。”
易一一却显得十分激动,遥遥对他伸出双手,“阿鄯!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你为什么不出现!你为什么要和奸人勾结在一起来对付我?玉玺是你给他对吗?为什么?”
那瘦小男子沉默着,一张平凡的脸,在火光中毫无表情。显然也是戴了面具。
“阿鄯!”他道,“是你,是你!”
然后他侧头,盯住了吕卓鸿身边,那一直没有说话的瘦小男子。
“易玺!”易一一惊得瞳孔都放大一圈,看几眼那玺,眼光在吕卓鸿身后人群中扫过,忽然微微一顿。
“说起名正言顺,你倒提醒了我。”吕卓鸿得意大笑,伸手入怀,掏出个东西一晃,“我有这个,其实比你更名正言顺呢!”
易一一急速后退,厉声道:“你便杀我夺位,也是名不正言不顺,我会在我死去后,毁去所有王族钤印和标记。你不过是吕卓鸿,就算恢复身份也是一个已死的人,谁信你?谁会拥戴你登位?”
“看,你这种独夫,杀的亲人太多,自己都弄不清谁是谁吧?”吕卓鸿讥讽地道,“我便露出真面,你还记得我是哪个吗?所以还是算了,等你死了,我会在你坟头告诉你的!”他狞笑一声,手一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