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安盯着那不断痉挛的火中躯体,只觉得心火也在狂烈地烧,烧尽了这许久日子来的压抑、不安、紧张、烦苦,烧出一片海阔天空艳阳天。
他忍不住哈哈哈狂笑起来,大声道:“你也有今天!”
柴俞却在他身边咳嗽,捂着咽喉,抚着心口,低低道:“真是……难咽啊……”
明晏安气喘吁吁地道:“心肝儿……你怎么就咽下去了?其实你不咽也没什么,那本就不是钥匙。”
柴俞愕然睁大眼睛。
“不过你咽下去也是对的,让我看见了我最忠心的王妃。”明晏安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真正的钥匙不是那几副小金钥匙,是藏在锦囊夹层里的,本王防备着呢……如今也给你吞了。瞧这锁链完好,景横波果然被烧死了。”
他回头凝视柴俞,直到此刻,眼神才泛出了真正的坦然和信任。
“罪魁已死,这场战争已经结束,让他们投降,我要在这彻底胜利时刻,万民之前,册封你为我的王妃。”
统兵大将黄冈,带领一队士兵,推着烧成焦黑的囚车,在战场上飞驰。
“女王已被烧死,横戟军速降!”
喊声越来越高,汇聚成声浪,扑向横戟军,横戟军惨白着脸,开始向后退。
明晏安哈哈大笑,下了马上了红毯,他下马时身子歪斜,柴俞扶了一把,他自己兴奋太过,却不觉得。顺手扶住了柴俞的手臂,款款道:“王妃,今日是所有玳瑁臣民,向你俯伏膜拜之日。”
“也是大王威凌玳瑁,正式将玳瑁大一统之日。”柴俞笑得温婉。
明晏安的笑声透着敞亮,十数载憋屈龟缩生活,今日才见玳瑁天空之下,土地辽阔。
他和柴俞携手沿着红毯,往高台走去。走不了几步,忽觉心跳剧烈,汗出如浆,太阳穴和耳鼓砰砰直跳,而浑身骨骼血肉,又似开始一阵奇异的瘙痒,他心知不好,屡番受刺激太过,瘾和病,一起犯了。
他的腿开始发抖,眼看着那高台就在近侧,却担心自己迈不上去,又怕迈上去,在这么重要的一刻,自己丢丑。
“快……快……药……药……”他手指颤抖地抓紧了柴俞的衣袖。
柴俞急忙取出一个小瓶,他劈手夺过,借着手势的掩护吞服,又道:“还有……还有……”
柴俞伸手在身上摸摸,惊道:“我藏了黄金粉的手帕没了,可能是刚才挣扎打斗,丢了。”
“那拿瓶子的……瓶子的……”
“不行!医正说您不能服黄金粉过量!”
“废话什么!快点!”他伸手到他怀里搜,骨髓里如蚁在钻,他腿颤抖着,只觉得身体里的各种液体都似要汩汩流出来。
“不行!”柴俞一扭身让开,态度坚决,“事关您的性命,请恕妾身不能从命!”
“哎!”明晏安又痛又急,心中烦躁,却又不安,知道她是对的,却不能控制自己的渴望。
他服食来自境外小国的黄金丝和万寿丸已经有段时间,渐渐上瘾,随后发现了这东西不大好,但要戒已经戒不掉。他的女国士到来后,也忠心耿耿对此提出劝谏,在她的建议下,太医院研制了黄金粉,是将黄金丝和别的药物一起处理,可以在他需要的时候解他的瘾,但黄金丝分量会逐渐减少,药物分量会逐渐增加,以求能让他逐渐摆脱对黄金丝的依赖。
这样做似乎效果不错,为了更好地实现控制,这些东西都收在她那里,由她根据分量提供他使用,她将黄金粉扑在手帕上,每次擦脸都是他的享受之时。
她很有分寸,从未延误过他服药,久而久之,他也便放了心。
他也知道,整粒吞服只怕不妥,可是现在手帕没有了,不吃这药他觉得他会死。
心里烦躁,却也知道她是为自己好,想着对这未来王妃,一直也是步步提防,如今看来,她倒真是全心全意为着自己,否则刚才囚车吞锦囊,不顾自身安危只求和女王同归于尽,真真是为了他不惜抛却性命。
又感动又焦躁,他握紧了柴俞的手,“给我!我什么都给了你,你连这个都不给我?”
柴俞侧头看他,眼神坚决,似还有几分疑惑。明晏安脸红了红,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说得有点厚脸皮,一直以来,他虽信她用她听她,却其实从不靠近她,吃住就寝诸般杂事,也从来避开她远远的,任何时候,他和她都没单独在一起过。
不是他怀疑她,而是这般的审慎,早已流动在他的血液中,这是王族的血液,普天之下,只信自己。
但此刻全身如蚁噬,所有经脉都似在抽搐绷紧,头脑一片昏乱,他未曾真正断过黄金丝,从未想过这滋味如此难熬,让人想撞墙,想发疯,想一片片撕掉自己的血肉,想跪着去祈求所有给他药的人,哪怕拿命去换。
就如此刻,他只想讨好她,赶紧在身上一阵摸索,也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青金石的宽厚手环,道:“本王的一切,都和你分享!这才是上元宫最重要的物事!本王信你,你也听话!”
柴俞的眼光,慢慢落在了那手环上。
等待了那么久,猜测了那么久,寻找了那么久,终于等到这一刻。
她微微一笑,眼光并没有在手环上停留太久,摇头轻轻叹息一声,将手环推开。从怀中取出一个金色瓶子,温柔地道:“可不能吃太多。”
明晏安急忙点头,道:“一颗。”
柴俞往瓶子里看了看,笑道:“还真就只有一颗。”
明晏安放下心来,接过瓶子,对嘴里一倒,果然只有一颗,散发着他熟悉的特殊香气,他认得清楚,谁也别想在这药上骗过他。
只是这药进入喉咙时,不知怎的觉得有点不对劲,似乎特别难吞咽?
也许咽喉有点肿痛。
他有点艰难地咽下丸子,“咕嘟”一声,眼底泛出满意的光。
全身血液都在慢慢平息,蚁噬般的感觉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周身的舒爽和通透,骨头都似乎轻了许多,要随风飞去,他莫名地有了心花怒放的心情,要在高处高歌一场。
“来,”他精神奕奕地对臣子们招手,扶着柴俞往高台上走,“都来参见你们的新王妃!”
走着的时候,他听见身边柴俞在数数,“九、八、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