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声音大,盖住了英白的吼声,玉明就没听清楚,偏头道:“你爹喊什么?”
“老鼠?”玉无色也莫名其妙向下看,下头雾气却更浓了,又觉得树身微颤,似乎有什么东西闪电般蹿上,笑道,“我家爹老鼠蹿上树来了?”
“什么爹老鼠,以后你给我放尊重……”玉明一句话没完,忽觉身下寒凉彻骨,低头一看,便听“咔嚓”一声,合抱大树忽然爆裂,树心之中白光一闪,如一道冷焰火,扑入视野。
此时玉无色正坐在那道白光上头的树枝上!
“无色!”玉明的惨叫撕心裂肺,扑上去要挡,但又一声“咔嚓”巨响,大树被那从树心里钻出的白光一劈,生生裂成两半,她坐的那一边,斜斜向下倒去。
上头玉无色也已经发觉,腾身要起,但那白光速度无法形容,寒气如电,转眼袭之后心。
玉无色闭上眼睛。
一霎风水轮流转,刚还笑人家堕入生死之境,转眼自己便要尝到死亡滋味。
自己死了,那爹想必很开心,少了一个最大阻碍了……
“哧。”
武器入肉的声音。
“砰。”
什么东西撞上来的声音,身子似乎被人一推,只是力道微弱,只稍稍向前些许。
玉无色睁开眼睛,感觉到寒气减弱,没有感觉到疼痛,他舒一口气,抹一把汗,回头颤颤一看。
半边树犹自未倒,一人扑在半边树顶,手向前伸着,正够着他的靴底,一个将他向前推的姿势。
那人背上,粗如儿臂的三棱刺般的武器尖端,鲜血淋漓。
玉无色怔怔地看看那刺尖,再看看那人垂落的染血的乌发,和宽阔的青衣的背,看看他触及自己靴底的手指,脑子里乱糟糟的,不知是震惊还是疼痛,心口间似忽然也被那般翻涌的血沫堵住。梗梗地,生痛。
他嘴唇蠕动着,似乎下意识地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英白!”
声音凄厉如惨叫,换在平时玉无色一定大骂他娘叫声刺耳,此刻却打了个颤,惶然瞪大眼睛。
玉明在隔壁一株树上挣扎着,她所在的半边树倒下,却又被旁边的树架住,她陷身在树叶乱枝之中,挣扎不出,拼命拨着那些乱叶,手掌边缘被叶子的锯齿割得血迹斑斑,她似乎也不觉察。
玉无色怔怔地看着惨绿的乱叶间,透出的母亲惨白的脸通红的眼,再看看那血顺同样惨白的树心汩汩地往下流,颤抖地伸手,想要试试英白的呼吸,手却僵硬得也如那些剑人一般,一寸也动弹不得。
底下传来轻微的格格笑声。
他低头,看见一团白色雾气里,不知何时多了一辆银车,车上有个侏儒样的人,唇角笑意讥诮,用招魂一般的手势,对他招了招手。
那侏儒笑得不能不得意。
车上的武器各有妙用,比如刚才那穿地弩,就是反射。扳机向前拉,重型弩箭向后射,能先平贴地面射出,再转折穿透树心,树上的人自以为在他背后,谁能想到这车背后出箭,穿树而出?
夫人麾下能手研制的武器,第一次投入战场,轻松便杀了名垂大荒多年的名将,天门之能,岂是凡人可以想象?
四面一阵静寂,玉明叫得太惨烈,战场上很多士兵都已经听见,看见高树之上,那生死不知的,仿佛竟然是自己的主帅,顿时大惊失色。
侏儒又格格笑了一声。
人多又有什么用?主帅亡则战局定。这些人军心已乱,女子少年无法指挥,而他们只要将散开的人召回,还有十架千变万化的天机弩车,何愁此战不胜?
他弹弹指,白光一闪射苍穹,林中又起奔腾呼啸之声,沼泽中黑泥再次滚滚,白气茫茫的剑人们再次一团一团聚拢,新一场杀戮将要开端。
侏儒又想笑了。
这一回的杀戮,将由他们主宰。
但他还没笑出来,忽然也听见了一声笑声。
微哑、慵懒、几分讥诮几分媚惑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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