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横波笑让蒙国公主,那公主却称不敢在她之先,景横波一看她那表情就知道人家打算看好戏,也就不再推让,手伸进了箱子。
手一进箱子,她就唇角一翘。
我勒个去,太明显了吧?
箱子里不是她想的,只有一朵花,应该还有几朵,但最上头的那朵,似乎有点发粘。
不用问,这朵就该是喜花,景横波手上经常戴一双薄皮手套,影响一点触觉,如果没猜错的话,她若没戴手套,此时花已经粘在了她手上。
唯一奇怪的是,那花早就捧了过来,一开始就有胶的话,要么早被人发觉,要么胶早已干了,但她的感觉,这是新淋上去的,很湿润。
既然有人愿意成人之美,她何必煞风景,景横波从来不是爱和人作对的人,笑吟吟伸手去拿那朵花。
拿之前她侧了侧眼,看见对面,宫胤也正伸手拿花,他微微低垂着脸,似乎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熟悉他的景横波,似乎已经看见他微扬起的唇角。
他一定也看破了。
景横波也有些期待,因为她隐约知道,如果拿了喜花的两人本就是有情人,会有人当场做媒,会有人当场起哄,她很想看看宫胤会是什么反应。
宫胤身边坐着的是耶律祁,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个箱子,一脸“我知道你们在玩什么把戏懒得理会”的神情。忽然端着酒杯站起身,去找另一桌的七杀天弃喝酒去了。
他对面坐的是裴枢,裴枢向来是对宫胤没有好感的,一看这神情,便冷哼一声,忽然抬起筷子,冷笑道:“今日我着红袍,最适合洒金红花,不如让我先试试手气如何?”
说完伸筷便去夹宫胤手腕,出手如风,宫胤不让,那筷子就会狠狠敲他手腕上。
宫胤哪里会和他多说,在他看来,一朵花能代表什么?顺手将箱子一推,裴枢的筷子落下去,一沉,一提,赫然一朵洒金鲜亮的大红花!
裴枢唇角一扬,墨玉般的眸子往景横波一转,将筷尖上的花冲她一扬,笑得快意而又狡黠。
蒙虎发出了一声痛苦且遗憾的叹息。
琉璃灯滴溜溜转着,垂着的丝带和金铃相撞,听来也是一声惆怅叹息。
景横波无奈地笑笑,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裴枢就是个不肯息事宁人的。
此时场面虽略有尴尬,但也很好解决,她另拿一朵便是,景横波的手指刚要避开那明显的喜花,忽然身边孟破天道:“国师让了少帅,女王可愿也让一让我?”
景横波失笑道:“是了,该让你先的,谁让你坐我后面,来,试试手气。”
她笑盈盈取出手,对面裴枢脸已经黑了,狠狠瞪着孟破天。
孟破天哪里理他,挑衅地冲他一笑,伸手进箱子,也是露出了和景横波一般的神秘笑容,又得意地看了裴枢一眼,裴枢的脸顿时又黑一层。
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孟破天毫不犹豫将手拿出来,手中红光熠熠,洒金喜花!
蒙虎哈哈一笑,觉得这样也挺好,尤其是看见裴少帅的神情。
风里似乎传来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充满了遗憾,只是,淹没在此刻的欢声笑语里,无人听见。
众人欢声雷动,连连鼓掌,却又忍不住笑,左右看看裴枢和孟破天,一些消息灵通人士,倒也知道点这两人的瓜葛,当下就有人笑道:“真真上天赐的缘分,少帅和孟姑娘男才女貌,又都跟随女王,一路相随,生死之交,还有比这更合适的鸳侣吗?”
景横波微笑赞许,众人频频点头,孟破天喜笑颜开,盯着对面偏过脸去的裴枢,大声道:“正是!”
众人一怔,惊讶这少女大胆,随即会心微笑,裴枢啪地一搁筷子,筷尖上的洒金喜花滑进了汤水里也不管,怒道:“胡扯!”
两人隔着花树和灯火对瞪,都是一双乌黑明丽的眸子,黑暗中的星火烈日里的流光,连神情都有几分相似,众人瞧着,越发觉得好笑,又觉得这两人其实性情相貌,真真相配,一时倒起哄得更厉害了。
蒙老夫人当即笑道:“孟姑娘性情明朗,少帅也是直率君子。我们蒙国的喜花之缘,其实十分难得且神准,这是天意,不应有违,老身很期待看见在我蒙府喜宴上,再成就一段佳话。”
她说得客气含蓄,更多人则直接欢笑道:“是极是极,喜花难得,有情人喜花相配更难得,少帅和孟姑娘万万不可辜负如此天意良缘,否则不祥。”
“少帅如果乐意,老夫愿意为少帅牵线做媒,成就良缘。”蒙老国公趁热打铁。
“孟姑娘是我府中贵客,老身也愿意代为操持。”蒙老夫人也微笑表态。
景横波听见那“违者不祥”的话儿,倒皱了皱眉,心里不知怎的,有点不大舒服。
抬眼一看对面,众人撺掇越厉害,越积极,裴枢脸色越难看,先还忍住喝酒不理,此刻已经将酒杯重重放下,将要开口。
她立即狠狠一眼瞪了过去。
裴枢表情一僵。
景横波身边,孟破天忽然悠悠叹了口气。
景横波知道她是看见这一幕了,有点尴尬,转头对她笑道:“破天,你知道裴枢的性子,是头倔驴,牵着不走赶着倒退,大家都劝着,他反而不好意思了。你看是不是……”
“他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事儿,”孟破天冷笑一声,“不过是人不对罢了。”
景横波咳嗽一声,觉得实在无话可说,孟破天盯着对面裴枢半晌,乌黑的眸子渐渐洇出微润的光,轻轻地道:“方才听你说那种婚礼,我真的是期待自己也能有那么一日啊……”
琉璃灯光微红闪烁,她眸子也似在闪烁,晶亮,反射着这夜属于他人的繁华和喜庆。
景横波只觉得嗓子有点干哑,暗恨自己为什么要扯那些,在求而不得内心失落的人面前,关于婚礼的任何描绘,都是一种残忍的刺激。
“我这辈子是得不到了。”孟破天自顾自地道,“哪怕,哪怕其中一件,试过也好。”
她神情微有迷茫,似遇见浓雾,走不出人生的低谷,景横波不知怎的,心中也苍苍凉凉的,只觉得每句话都不祥,不忍听,忍不住劝道:“破天,这事急不得,只要有心,他总有回心转意的一日,你不要放弃……”嘴上流利地说着,却觉得这声音也空空的,泛着假,裴枢那执拗到近乎不讲理的性子,哪里那么容易转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