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与财政大臣的赋税商讨,窗外暮霭沉沉,约妲揉了揉太阳穴,若钦合上厚厚的文件,关切地看她:“陛下,您最近一直显得很疲惫,请当心身体。”
约妲半开玩笑半无奈地说:“可能是被元老院催婚催的。”
若钦欲言又止地顿了顿:“陛下,请容我多嘴进言一句,确定皇夫之事,应该等到两位侍君的身份彻底查清之后。”
约妲笑了笑:“这件事元老院应该会尽快办妥,我相信元老院的眼光。”
离开议政厅,回到内宫,天已近黑,每天的这个时候,约妲都会感到莫名的空虚与寂寞。
没有了政务,没有了群臣的等待与进奏,偌大的宫殿,辉煌的灯火,忙忙碌碌的宫女侍从之中,只有她一个人。
长长的餐桌,堆砌的盘碟,唯有她独自坐在桌前。
约妲几不可闻地低叹一声,吩咐:“让那两位侍君过来一起用餐吧。”
内务女官应了一声,匆匆离去,将那两人带了过来。
有人一起吃饭,气氛果然好了很多。那个叫格兰的虽然话不多,但总能轻易地打动人心,但她的视线总不由自主地定在黑发少年肯肯的身上。他的吃相实在不够好看,不过厨子看到了,一定很开心。
她不由自主地问:“你们究竟来自哪里?”
肯肯从餐盘上抬起头:“我家,在大陆的最北端。”格兰蒂纳告诉他要这么说,“是山区。”
约妲哦了一声:“那你为什么到奥修来?”
肯肯擦擦嘴,严肃地说:“我母亲,让我出来找媳妇。”
约妲弯起嘴角:“那你是想让我做你的媳妇?”
肯肯皱眉,表情有些犹豫:“但是,你不能和我一起回去,母亲说,要我带媳妇一起回去过日子的。”
旁边的女官和小宫女们掩口偷笑,约妲也笑出声来,再看向坐在另一侧的青年:“那你呢?你不像出身自平民。”
格兰蒂纳优雅地一笑:“我从大陆的最南端来。每年的第一缕暖风,就是从我们那里吹起。我家中的确薄有家资,不过,我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我的父母听信了一个占卜师的话,觉得我不吉利,我便离开了家,抛弃了姓氏,四处流浪。”
约妲抿了一口杯中的青果汁:“那你和我很像。从我出生到现在,占卜师们一直都说,我是个不祥之人。”
她父亲的第一位皇后是大贵族的女儿,皇后病故后,支持皇后的大臣们都希望父皇续娶皇后的妹妹,可是父皇却选择了一个出身低微的少女。
那些大臣们认为,这个女人一定会变成童话故事里的狠毒继母,除掉第一任皇后所生的丹斯王子,为自己的孩子铺平道路。即使在生下白丝绮后不久,约妲的母亲就过世了,那些大臣也依然没有放弃他们的幻想。
十年后,丹斯皇兄的葬礼上,她听到前皇后的父亲对当时的丞相科叶华列特说:“那个女人,还是将帝国的继承人带走了。”
“蔷薇将取代蕨叶,成为皇座的主人。”她喃喃念出这句话,这是她出生时,一位游历到皇都的术士为她占卜所得的预言。
就是这句话,成为母亲和她数年的梦魇。
格兰蒂纳的眼中微微露出疑惑:“这是指……”
她简单地解释:“蕨叶在皇家的祭祀和徽章中代表奥修家族的男子。”
格兰蒂纳不以为意地道:“这个预言也许是说,陛下将会成为帝国之福。”
约妲笑了笑,转开话题。
肯肯和格兰蒂纳虽然已是侍君身份,但仍不能在皇帝身边久留。吃完了饭,女官就将他们请回了住处。
当夜,约妲觉得心情轻松了很多,就寝前,为她卸妆的女官轻声说:“陛下今晚好像心情很好。多莱多大人他们说的对,陛下是应该早点定下自己的伴侣了。”
伴侣吗?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有一瞬间恍惚。
夜半,肯肯和格兰蒂纳隐身走出房间。月色美好,花香沉静,肯肯吸了吸气,饱含着花香的微凉空气中,隐隐有一丝腥味。
他不由得向腥气飘来的方向看去,是那个花坛的方向。
格兰蒂纳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去那边看看吧。”
花坛的周围依然被卫兵严密地把守着,今夜无风,可那些蕨叶却在月光下左右摆动,仿佛在焦躁地寻觅着什么。
格兰蒂纳喃喃念诵了一段咒语,指尖晕出光晕,那些苍线蕨的叶片立刻颤动起来,散发出一股浓郁的腥气,月亮的颜色不知何时变成了淡红。
肯肯闷声说:“尸体的味道。”
格兰蒂纳颔首:“不错,可能是个祭坛。
”
他们远离花坛之后,月光又变得清澈,浅淡的银辉中,一座朴素的角楼静静矗立在皇宫的一角。
格兰蒂纳从衣袋中取出一个瓶子,拔开瓶塞,抬手扬起一阵微风,守夜的侍卫和宫女们便软软地躺倒在地。
角楼厅内的窗前,一个人站在月光之中:“格兰蒂纳。”
格兰蒂纳含笑走上前:“你是早就算到了,还是我进来时才发现?”
那人浅浅笑了笑,向肯肯微微躬身:“你好,少年的龙王。”
肯肯向他点点头:“你好。”这个人身上的灵力气息很醇厚,他很喜欢。
格兰蒂纳从怀里取出两条项链:“闲话就不多说了,替我解一幅星图。”
清聆弯起眼角:“你可真不客气,好歹也应该将我救出去吧。”
格兰蒂纳扬扬眉:“清聆大人既然能进来,就能出去。”
清聆叹息:“殿下真让我无话可说。”他与格兰蒂纳相视而笑,又摇了摇头,“星图不能在这里打开。”
格兰蒂纳敛起神色:“因为中庭的花坛?”
清聆默认。
格兰蒂纳收起项链:“听到你被抓的消息,我就觉得不对。你一向行踪不定,为什么会突然定居到奥修的国境内,预言还传到人族君主的耳朵里。奥修连乌代代那种水准的神官都没有,又怎么能轻易抓走你。我在想,你是不是设好了一个套,等着我钻。”
肯肯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了一串葡萄,沉默地边吃边听。
清聆淡淡地笑着:“我是受人之托。而且,如果不解决掉这只眼睛,我也无法替你解开藏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