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轻伤,不碍事的。”他是不是轻伤,百合闻那血腥味儿就闻得出来了。
她也不跟张洪义废话,扯了他衣裳就要去看伤势。
大庭广众之下,不远处除了巡逻的士兵之外,还有一路护送百合的将士,看到这情景,众人眼珠子都险些瞪了出来,张洪义眼中露出笑容,二人一分离便是这好长时间,他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被百合一碰便脸涨得通红,恼羞成怒的张洪义了。此时他抓紧了衣裳,将百合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倒并不是怕她在众人面前将自己衣裳扯开了,只是纯粹不想自己的闺房之乐被别人享去罢了。他虽然没有面红耳赤,但嘴中却依旧和当初一样不肯认输了,大声嚷嚷着:
“一来就拉我衣裳,回头我自个儿脱了,让你摸个痛快。”他这话一说出口,不远处竖了耳朵偷听的人都笑出声来。百合听他嘴中胡说八道,没个正经,伸了巴掌抽他,他不止不躲,还低了头让她构得着,一面却又小心翼翼的瞪大了眼警告:“别打,别打,过会儿打疼了手,又该怪我了。”
被捆在马背上的叶世子看到这两人相处的情景,眼中闪过复杂之色。
张洪义如今在军中好歹也算是一员大将了,他这两年窜起速度很快,此人悍不畏死,号称有万夫莫敌之勇,邓知州对他多有赏识,没想到这样一员虎将,此时却畏妻如命,在众多手下面前,被一个妇人打得抱头乱窜的样子,实在是让叶世子心中说不出的感觉来。
这个妇人曾是他不要的,此时却被人当成珠宝一般对着。张洪义这个他曾看不起的莽夫,却抢了本该属于他的邓知州的喜爱不说,如今捡着他不要的女人,却是这样宠着,甚至任她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的,哪怕当着一干手下的面,他脸不要了也哄她开心。
叶世子看到百合打了张洪义时,她分明嘴角边是带着笑意的。
这一刻他自个儿都说不清心里是个什么样的感受,喜欢肯定是谈不上的,最多也有些不甘心罢了,他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又天性聪明,照理来说该当是个人生赢家,可如今碰上了这对上不得台面的夫妇,两人打骂嬉笑间,却仿佛让叶世子浑身都不舒服了。
帐篷里张洪义衣裳被扯了下来,一条刀伤自他左侧肩胛骨斜着直划到了右侧腰腹之下,那捆着的麻布上血迹还没有干透,刚刚张洪义起身走动,这会儿伤口又裂开了,他脸色有些发白,可却像是感觉不到身体的疼似的,只盯着百合傻笑。
“看什么?”百合一巴掌拍到他脸上,‘啪’的一声,他‘嘿嘿’笑了两声,伸手揉了揉脸颊,又将另一侧脸凑了过去:
“再打一下。”
两人分开了这些年时间,他平时做梦都总感觉她像是在自己身边似的。仿佛脸上的巴掌声响起时,心中酸酸甜甜的感觉压过了身体上的疼,他一双瞳孔中只映出百合的影子。就再也装下其他。
头一回听到有人挨了打还要求要再被打一下的,百合如他所愿,又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他舔了舔嘴唇,盯着百合看了半晌,突然咧嘴大笑,不顾她的挣扎,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死死抱紧了。
“发的什么疯?”百合在看到他伤口时,其实就并不敢大力的挣扎,张洪义将下巴搁在她头顶上。那新长出的胡茬子扎在她发间。有些酥酥痒痒的,他像是发现了百合伸手想抓,甚至还故意蹭了蹭下巴。
“可想死我了,见你面都好像是假的。这会儿才踏实了。”他下巴蹭啊蹭的。那手搂在百合腰后。拇指隔着衣裳在她腰上蹭了两下,又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间老实下来了。
百合离他离得近。能听到他心跳声一瞬间快起来了:
“如今你来了,现在你男人也好歹算是有些出息了,能给你买得起丫头使唤,供你穿得起绫罗绸缎了,咱们进了城里,每样你喜欢的绣花鞋一样来两双,穿不完咱们放着,要请个丫头给你梳头发,胭脂水粉什么的全都买了,你抹了,肯定比人家好看的。”他说到这儿,不等百合开口,伸手拉她的手掌,将她掌心贴到了自己胸口上,那麻布中透出的血迹润湿了百合的手心,他却像是没感觉到疼似的:
“咱们拖了这么些年,这一回入京,也该把事儿办一办了,总让我这么晾着,也不好啊?你看别人像我这样大,那孩子都满地跑了。”他说话时,声音情真意切的,百合安静的听着,没有出声。
张洪义将音调放得更软了些,小声哄她:
“媳妇儿,你是我媳妇儿,我什么都是你的,你男人的心,你男人的身体,银子俸禄,哪怕你要我条命,我眼都不眨,”他说到这儿,话语就顿了顿:“可唯独两件事儿我不能答应你。一来是姓叶的小瘪三我不能给你,他是害死陆六母子的凶手,我当日跟兄弟结拜时,本该同生共死,我贪生,舍不得扔下你,可我曾在陆六坟前发誓,要替他报仇的。”他说完这话,百合没有出声,她想要点头,可张洪义却像是深怕她开口说话似的,一手将她脑袋重重按住了,紧接着又开口:“二来就是婚后养汉子,那是万万不成的,替皇帝老儿平乱,这趟买卖干完了,往后几十年不愁吃穿,我带你去江州,以后天天守着你了,哪儿也不去,这野汉子不准你多看一眼。”
话音一落,张洪义感觉到百合原本被他按了贴在胸口的手掌僵了僵,他又接着道:
“尤其是那姓叶的,我知道你跟他曾有过婚约,可如今我才是你的男人,我……”他话没说完,百合忍不住伸手拽住他垂落在胸前的一缕没有挽起来的乱糟糟的头发,用力扯了一下。
“哎呀。”他惨叫出声,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你怎么又打人?”
“你以为叶世子是我要偷的汉子?”百合气极反笑,张洪义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下意识的将她松开了些,本能的要躲,可又实在与她分隔多时,不想将手从她身上挪开了。
“难道不是吗?”其实百合在问他话时,张洪义就猜到自己应该是想差了,可是这会儿看她气得笑眯了眼的模样,张洪义心中却爱煞了她这个生气的样儿,他其实从入伍那天起就后悔了,叶二那狗东西骗他进入军中,他一头扎进去跟她分离多年,每当想起她追着自己打时的样子,想起她为自己梳头缝衣时的模样,心中都开始想家。
随着他立功渐渐多了,邓知州越来越赏识他,银子俸禄样样不缺,甚至如今身居高位一呼百应,可其实他最想的,还是当初那两间破屋,那屋中一个坐在门边缝着针线的人罢了。
后面珍奇美味儿的吃得多,可他始终还觉得抵不过她煮过的一碗土豆锅巴饭,那时泡了水煮着吃也是香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