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骂叶世子时,他嘴舌还挺伶俐的,可这会儿一对上百合,便只知傻笑,什么话都说不大利索了。他将话一说出口,才恍然察觉自己的话说得好像有些不对,慌忙又解释:
“不是说你嫁进叶家,是嫁给我的,只是拿叶家的府邸给咱们做新房就是了……”他想要替百合出口气,讨回一个公道,虽说行为方式似孩子一般有些幼稚,可他的心意却无庸置疑的。
百合点了点头,眉头轻轻皱了皱,张洪义激动时话有些说不大清楚,可她却明白他的意思了。她指了叶家的府邸,一行人朝叶家冲去,众人如狼似虎的踹开叶家大门时,在叶家人的尖叫声中,一干叶家的家丁下人被捆了起来扔到一旁,打了个半死,唉唉叫着。
而婆子丫环等则是照张洪义的吩咐,开始在叶家里催办喜事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叶家众人心中忐忑不安时,却还得被逼着笑着,屋门外被挂出了大红的灯笼,一群绣娘紧赶着替百合准备嫁衣等物。
短短几个时辰,闹得叶家鸡飞狗跳的。
叶家的主宅此时被张罗成喜堂,外头天色暗了,穿着一身龙袍,脸色有些勉强的年轻皇帝双手握拳,搁在大腿上,胸膛不住起伏。
张洪义派人将他从宫中拉出,又让他写了圣旨赐婚,此时皇帝的尊严被这样一个匹夫践踏,皇帝心中的怒火自然是可想而知的。可他偏偏还不能表现出半分,哪怕此时已经急怒攻心,却依旧得挤出笑容。
“媳妇儿,当初答应你的,要媒聘过礼,这会儿看来是不成了,好在正好咱们是在京中,原本我想慢慢来的,可偏偏有些人喜欢无事生非,只有委屈你了!差你的,往后你男人千百倍来补!”张洪义穿着一身临时赶制出来的大红袍子,底下不知穿了什么,胀鼓鼓的。
被布置成喜堂的大厅里,此时静悄悄的,除了红烛燃烧时偶尔爆开的小火花之外,就只能听到张洪义的声音了,众人大气都不敢出,他咧着嘴看着百合看,目光柔和。
外间站满了披着盔甲的士兵,将整座叶府围得水泄不通,被迫被请来观礼的京中权贵们,此时都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没人敢发出半点儿声响来。
“这些年,委屈你了,我姓张的这辈子原本只想窝在营州,一辈子杀猪吃肉,偶尔能得酒喝便已经心满意足,从未想过能娶大家闺秀,旁人看不起我,唯有你对我从未露出过鄙夷之色。”人人都惧怕他,当成毒蛇猛兽一般,只有她拿自己当成普通人似的,喜欢时的温声软语,不高兴时的怒骂打闹,陆六死时她温柔的抱着自己不出声,生平头一次有人注意到他衣裳小了。
全是些小事儿,可他桩桩件件都记心里,此时回想起来。目光不由更加柔和。
他想说的话很多,可此时喜堂之上,他又不想要说给这些人听了,他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慢慢的跟她说。
张洪义抹了一把脸,手有些笨拙的伸出去替她整理衣冠。这手握着两柄上百斤重的斧头时不颤不抖,可此时替她整一下凤冠,那指尖却颤得别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好了,不多说废话了,快些叫礼吧!”
他冷不妨开口。司仪吓了一大跳。回过神来说了几句吉祥话,才开始唱念,说到拜父母时,张洪义皱了皱眉头:
“父母早已过世。省了吧。”
拜天地父母。这是自古以来婚事的传统。哪儿有省了的道理?那唱礼的人脸色有些发白,看了一旁高坐在正中的年轻皇帝,小声道:
“不如拜皇上也成的……”他这话音一落。张洪义冷笑了一声,那目光似刀子般:“拜皇帝?我媳妇儿的响头我都还没受着,皇帝能受得起?”他此时也横了心,反正这淌水不淌也淌了,这脚不湿也湿了,进城名义上就已经是反了皇帝,他也用不着再装那贞洁大臣的样儿了,话一说完,他这煞星般的模样吓得那唱礼的脸色发白,众人遇到他这魔头,个个不敢张声。
皇帝气得肝都疼了,却咬紧了牙关不敢开口。
人群中百合倒是最冷静的,她抬起头:“张洪义,你还想要我给你叩响头了?”
“那是不敢的。”刚刚他还凶神恶煞的,一下子却如巴儿狗般,点头哈腰的:“我给你叩,不是怕你膝盖叩疼了,回头又怪我?”
这样多人面前,他倒是半点儿面皮也不要了,百合心里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张洪义惯来就是好脸面的,以往被她追打着,在兄弟们面前却是绝不肯低头认错的,反倒会将声音喊得极大,此时却反常的开口这样哄她,倒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似的。
那眼皮不停的跳,还有些心神不安,他像是想要婚礼匆匆完成一般,百合忍了心中古怪的感觉,哼了一声。张洪义松了口气,伸手将她死死握住了,又示意婚礼继续。
不用拜天地君师父母,便只剩了夫妻交拜。
“夫妻恩爱,一鞠躬。”
“百年好合,再鞠躬。”
“早生贵子,三鞠躬。”那唱礼的还害怕张洪义拿眼刀瞪他,这会儿战战兢兢的将话念完:“天上牛郎会织女,地上才子配佳人。今日两家结秦晋,荣华富贵万年长。”
张洪义笑了两声:“不是才子,照样娶着了佳人。”
此时原该再行结发之礼的,侍女甚至已经端了剪刀呈上,外头却有人来喊:“报!”
营州大急,皇帝早在几日前令叶世子伏击百合的时候,就已经联合了其余两个州牧,准备攻打邓知州了。皇帝一向做两手准备,当日发现自己手中无兵可用,痛定思痛的情况下,他决定削六大知州手中兵权,他选定了邓知州作为首个下刀对象,邓知州在几个知州之中实力最强,原本是最不易对付。
可邓知州借了张洪义四万兵马,手中只剩了十万人左右,他还得分一些镇守高昌,若是此时打他,再合适不过。他说过了两个知州联手,此时恐怕营州已经遭围了。
张洪义看也没看那侍女呈上来的剪子,突然冲百合咧嘴一笑:
“媳妇儿,义父对我恩重如山,营州城里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兄弟还守着,当日我曾跟他们有言在先,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男人不能忘恩负义。欠你的,往后来还。这未成的礼,我回来办,你还没说过想要嫁我,不过若是我回来,不管你应不应,你都是我的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扯自己身上的衣裳,嘴里大声吩咐:“将叶家一干人等推出去砍了,带上皇帝往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