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这天召开股东会,齐穆喝了一大杯浓咖啡,在办公室套间里换了衬衫和西服,再用凉水洗了一把脸。
“董事长已经上楼了。”黄助理的声音很轻,有些小心翼翼的。
“嗯。”
齐穆对着镜子把领带系好,戴上手表,又系上袖扣,每个细节都完美无缺、一丝不苟,只是他的脸色实在不怎么样。
黄助理问:“要用利他林吗?”
齐穆看了他一眼。
尽管他的眼神平淡,什么意思都没有,黄助理却后背一紧,连忙说:“对不起。”
齐穆越来越喜怒无常了,他平日里最多闷闷不乐,甚至有些阴郁,但最近会为了一些小事突然发火,让他和几个秘书措手不及。
走出办公室,齐穆回头伸出手,“给我。”
平时利他林就装在黄助理的口袋里,他掏出药盒,取了一粒药放在他手心。
齐穆没喝水,一口吞下,活动了一下脖颈,低头看着手里的资料。
黄助理跟在他身后,觉得他的脸色似乎更苍白了。
还是尽快找到别的方法来代替吃药才行啊,万一兴奋剂成瘾了就不好办了,况且现在已经看出副作用的影响了。
从电梯出来,齐穆被公司几个股东拖住了脚步,他脸上是客套的笑容,眼睛里半点情绪也没有。
另一个电梯“叮”的一声,又有人来参加股东会了。
齐穆无心地往那边看去,眼神却定住了。
是齐霈霈,她穿着一件裁剪利落的红色铅笔裙,头发全梳起来扎成了马尾,还化了妆。
她再也不是当年的小姑娘了。
她脸上是真挚又有些羞涩的笑容,对着身边的公司股东说:“我什么也不懂,当然是我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啦……”
她走过来,眼神在他身上停留了两秒,又接着刚才的话,跟着身边的人走进了会议室。
跟齐穆搭话的几个人发现,少东家的脸上一点点表情也没有,脸色苍白,两个眼珠漆黑,有点瘆人。
齐穆作为董事会成员,坐在会议室台子上,直接面对着台下的齐霈霈,那身红裙子像一把火,灼烧着他的眼睛,无法忽视,无法摆脱,他的额头甚至开始冒汗,心脏也跳得很快。
耳边是他父亲通过话筒扩出来的声音,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握着钢笔的手指有些抖,他放下笔,把两只手握在一起。
台下齐霈霈的一点动作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他眼前,他能看到她的提包里有了亮光,她拿出来,抿着嘴,然后握着手机往外走。
她走出了会议室,但自己出汗手抖的症状并没有减轻,看来是利他林的影响了。
他站起身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他有些茫然地离开了座位,全依靠着本能一般走出了会议室。
他一出去,齐泽文的声音就停了下来。
他摘下眼镜,喝了一口水,这才又开始看着手里的资料。
走廊里空无一人,他站了一会,朝着楼梯间走去,渐渐的,他听到了齐霈霈的声音。
“不要隔断,不要手绘墙,不要婴儿房,我说了一万遍了,为什么你发给我的修改图里面还是有那些东西?”她听起来相当气急败坏,“还有那个窗帘,我说没说过要弄成百叶帘?”
“我的房子,肯定要照着我的意思来装……跟你签合同的人要这么弄?”她一时噎住,“那是我男朋友的妈妈,不要听她的……”
“你怎么这么死脑筋……算了,我让她打给你总行了吧?”
她气咻咻地挂了电话,又很快拨通了一个。
“你快跟你妈说不要再出主意了,现在设计师都不听我的,气死我了。”齐霈霈说,“设计师说两头都有意见,他只能听跟他签合同付钱的那个……”
“你怕你妈,我就不怕吗?我不管,你去跟你妈说,办不成不要来找我。”
齐霈霈再看了一眼设计师发过来的那个幼稚的手绘墙,轻声嘀咕着:“什么玩意,还不如我来画。”
她收起手机,一回头就看见站在身后的齐穆,也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了。
她本来该就那样熟视无睹擦肩而过的,但他实在是……
“你生病了?”
齐穆微愣,似乎没料到齐霈霈会和他说话,有点迟缓地摇了摇头。
“你需要做个体检。”
她的语气虽然很冷,但她的眼神是在真正担忧他。
担忧一个把她伤害成那样的凶手。
齐穆没有半点喜悦,反而觉得自己又往深深的无望中陷了进去。
她连恨都没有了,可自己却还是这个样子。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强迫着自己说话:“你在装修房子?要搬出来吗?”
齐霈霈低着头,把手机无意识地滑来滑去,“嗯。”
他又问了一句自取其虐的话:“跟陆远?”
齐霈霈抬头看他,并不说话。
齐穆知道自己问了一句蠢话,一时间连个体面的下台阶办法都没有,只好沉默了。
万幸,他的助理很快找了过来。
“齐先生,董事长的秘书说,董事长在找您。”
齐穆低低应了,转身跟着助理走上楼,在走出楼梯间时,停了一下,转头看着她。
快要被什么压垮了,好像在求救一般的眼神。
齐穆的眼神只是让齐霈霈不舒服了一下而已,她认为齐穆身体不好,应该去体检或者休息一下。
那个眼神很快被种种生活琐事覆盖了。
自从她和陆远的妈妈成为了未来婆媳后,大大小小的摩擦就出来了。
首先体现在房子的装修上,他妈妈似乎将正装修的房子当成未来新房,要求一定要准备一间婴儿房。
就连陆远都说,他妈已经做出很多让步了,一个婴儿房而已,装就装了。
齐霈霈光是听到这三个字就不寒而栗。
一方面是想抗拒被按了快进键的节奏,什么事情都没有就要准备婴儿房?太夸张了。另一方面是因为之前的经历,听到有关婴儿的事情心里憋屈。
她需要陆远跟自己统一战线,陆远夹在中间来回说好话,很快也烦了,伤还没好就回去上班了。
齐霈霈不管跟哪个朋友说,都得不到支持,大家都觉得既然跟陆远是迟早的事,婴儿房也是必须要准备的,如果不喜欢可以一直空着,反正她买了一个大房子,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跟陆远妈妈闹起来。
齐霈霈觉得自己倒成了那个无理取闹的人了,可明明是自己的房子。
她最终还是妥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