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齐穆才清醒了一点就被推进手术室做第二次神经肌腱缝合手术了。
他一刀切的很短,但是十分深,当时又泡在温水里,伤口的血没能凝住,失血严重。血管、神经、肌腱都被切断了,医生说手术后的复健是关键,不然那只手连支笔都拿不起来。
齐霈霈有点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扶着墙慢慢蹲了下去。
过了一会,有人站在她面前,手放在她头顶上。
“霈霈。”
她没应声。
“去休息一下吧,听助理说你一夜没合眼了,这里有我。”
她摇了摇头。
齐泽文叹了口气,站了一会又走了。
齐霈霈不知道自己在手术室门口蹲了多久,听到手术室的门有响动,她立刻站起来,却一阵眼黑,坐到了地上。
一个护士赶忙过来扶她,她抓着护士的手,问:“怎么样?”
“手术很成功,放心吧。”
齐穆当天晚上就醒了,他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一会,他意识到了什么,转过头。
齐霈霈站在离他病床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一副快要哭的表情。
“你到底想怎么样?”
齐穆伸出正在输液的手,想要碰到她。
齐霈霈没有动,“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他费力的睁着眼睛看她,又向前了一点,手扯着输液袋一阵晃动。
齐霈霈向前了一步,让他能抓住自己。
齐穆的手没什么力气,抓到她后就脱力了。
齐霈霈的眼泪落下来,又急又凶,一颗一颗砸在齐穆的枕头旁。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要我怎么样你才满意?你告诉我啊……”
齐穆的脸几乎跟床上的床单一样白了,他嘴唇干裂,眼圈通红,手掌虚握着齐霈霈的手。
“霈霈……”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霈霈……”
他又闭上了眼睛。
两天后齐穆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他清醒的时间更长了,每次醒来看不见齐霈霈就要发脾气。
他的助理苦不堪言,每次给齐霈霈打电话都十分不好意思,连连抱歉,说齐穆心情不好,脾气暴躁。
齐霈霈觉得他更像是害怕。
她已经预料到自己又陷入了名为“齐穆”的陷进。
病房的窗帘拉着,齐霈霈关了电视,把齐穆包扎着的那只手用被子盖好,确认了一下齐穆没有因为这一点动静醒过来。
有人敲门,齐霈霈过去打开。
陆远提着水果,带着花,“我来看看他。”
齐霈霈低声说:“声音小一点,他好不容易才睡着。”
陆远没什么表情,把花和水果递给了齐霈霈,看着她眼睛下的一片青黑,有点憔悴的模样,放低了声音:“很累吗?”
“没有。”齐霈霈把东西轻轻放好,“我只有白天过来……你坐一会,我去洗点水果。”
齐霈霈为了不吵醒齐穆,把水果拿到外面去洗了。
陆远站在病床前,俯看着好像睡得不是很安稳的齐穆,伸手拨了一下他的脑袋,把他推醒了。
齐穆有些迷茫地看着他,过了几秒,下意识地在房间里找齐霈霈的身影。
“她出去了。”
齐穆收回眼神,眼睛看着天花板,等着他继续说话。
“你得逞了,很得意吗?”陆远淡淡地说,“真有你的。”
齐穆无动于衷。
陆远并不会因为齐穆默不作声就放过他,“割腕死亡率百分之二十左右,但是效果够吓人,还能让你有时间再打个电话……她肯定会想办法不说,你的钟点工每天晚上固定时间去打扫房间……你怎么样都死不了……”
齐穆突然笑了起来,他漆黑的眼珠子转过来,“你去跟她说啊,说我在算计……看她会不会信你……”
陆远有一瞬间是想发怒的,他紧紧握着拳头,忍住了。
“你他妈是中了什么邪。”
齐穆脸上保持着那点笑容,移开了视线,“说了你也不会懂。”
齐霈霈走进来,看见齐穆醒了有点愣,“你醒了?”
“洗了什么?”
“苹果,想吃吗?”
“想。”
于是齐霈霈坐下来给他削苹果。
都知道齐穆是什么意思。
齐霈霈觉得他真幼稚,而陆远从齐霈霈手里拿走刀子,说:“我来吧。”
他把苹果削好,切成小块,用叉子叉了一块递到齐穆嘴边。
齐穆的嘴紧紧闭着,眼睛看着齐霈霈。
齐霈霈叹了一口气,走过来,“给我。”
病房的氛围让人难以忍受,沉闷,尴尬,无能为力。
陆远站了一会,“我该走了。”
齐霈霈没有留他,“我送送你。”
在齐霈霈要站起来的时候齐穆抓住了她的手,齐霈霈掰开他的手指,而他本来也没什么力气。
“别闹。”
他们沉默着等电梯,电梯到了后,陆远说:“跟我去楼下走一走吧。”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齐霈霈只来得及看了一眼虚掩着的病房门,就被他带进了电梯。
“他怎么样?”
陆远的问题问的很宽泛,齐霈霈捡着重要的说了:“医生说他应该是因为抑郁,助理也说他已经吃了很长时间的兴奋剂了……神经肌腱都断了,手术以后要长时间复健理疗,不然就残了……”
她的脸色平静,但眼睛红了,“复健同时还要做心理辅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定要是你吗?”
齐霈霈抬起头。
陆远说:“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凭什么?就因为他有病,因为他自残?”
“道理我都明白……”齐霈霈很疲惫,“但是……这不是个讲道理的事,置之不理,我要一直提心吊胆,那样的电话说不定会有第二次……”
她已经做出选择了。
陆远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深深呼出一口气,看着电梯门上倒映着自己模糊的影子。
“我明白了。”
电梯到了,陆远走了出来,“不用送了,回去吧,我妈那里我去说。”
齐霈霈待在电梯里,看着他的背影,想说谢谢,又想说对不起。
但最后,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齐霈霈在电梯里掉了几滴眼泪,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迎面碰上居然从病房里跑出来的齐穆,他一脸怒容,对身边的人大喊:“不要碰我!滚——”
一回头看见她,他的脸色缓和了。
“你跑出来干什么?”
齐穆站都站不好,颤颤巍巍的,因为粗暴拔了针,手背上冒出一串血珠,他想去抹掉她脸上的眼泪,手举到一半又放下。
“来、来找你……”
齐霈霈扶住他,“回去。”
护士叫了医生,来检查了一下他包扎的手,又重新给他扎针输液,再三强调了不要乱跑。
医生护士都走了后,齐穆坚持不懈地朝着齐霈霈伸出手,齐霈霈抿着嘴,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
他们四目相对,平静地看着对方。
“你太自私了,从来都是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人只能顺着你的意思来……想过我该是什么心情吗?想过给别人带来什么麻烦吗?”
齐穆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眼睛上,不一会,齐霈霈就感觉到手指沾上了湿润的液体,他的身体在床上弓起来。
“我现在是病人……”
齐霈霈另一只手放在他头发上,缓缓抚到他后颈,“不要再这样了。”
齐穆的喉结动了一下,他说:“不许离开我……”
她的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脖子,像安抚一个孩子那样,让他紧绷的身体舒展开。
“睡吧,我不会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