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歆棠输完密码锁,开门进屋。
段时喻正坐在客厅里看财经新闻,转过头望向玄关处换鞋的阮歆棠:“你去找荆南翊了?”
“嗯。”
“情况怎么样?”
阮歆棠摇了摇头,趿拉着拖鞋走进客厅。
段时喻问道:“你跟他说了什么?”
阮歆棠继续摇了下脑袋。
段时喻这才明白,她摇头不是指事情一筹莫展,而是指她并不想说。
段时喻从来不是个学得会适可而止的人,更遑论是在面对阮歆棠这个便宜妹妹的时候。她伸腿挡住阮歆棠的去路,没什么耐性地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倒底怎么样?!”
阮歆棠顺势往她身侧一坐,倏尔笑了,“他把我赶出来了,能说的我都已经说了。”
“都说了什么?”
“我还喜欢褚闻,所以不能和他继续恋爱下去。”阮歆棠缓缓道,“我跟他说,他放过我,就是放过他自己。”
段时喻无可奈何地扶住额头,“你果然对褚闻旧情难忘。我就说,倒底是初恋……你们当初分手也不像是出了什么大问题,你怎么可能对他一点感情都不剩下。”
阮歆棠见段时喻明显是把自己代入了她的角色中,不由有些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了上来。她没有反驳,缄默了一会儿后,用带着几分怅惘的语气说:“或许你说得对。”
“我去找荆南翊谈,就当是弥补对你的亏欠。”段时喻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视频那件事的亏欠。”
阮歆棠本想拒绝,但见她信心十足,忍不住问道:“你打算怎么谈?”
段时喻神色难测地看了她一眼,说:“你既然已经跟他说了你心里还有褚闻,那就相当于把他装着你的那颗心劈了一半,而我,能劈掉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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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时喻关紧房门,取出手机拨通荆南翊的电话。
很快,电话那头响起男人咬牙切齿的声音:“段,时,喻。”
荆南翊没有拉黑她,这倒是令她颇为欣慰。至少,她不用找人帮忙辗转联系上他,或者是与他面对面聊这事。
段时喻笑了笑,“荆总,我想和您单独聊聊。希望在您身边没有闲杂人等的时候,请问现在方便吗?”
“还要说她喜欢我吗?我不会再相信了。”他冷冷笑道。
段时喻仿佛从他的笑声中,听出了几分希冀破碎后空留一地虚无的滋味。她顿时有点不忍心把话说出口了,然而她也不忍再看他们两个这般无止修地纠缠下去。
阮歆棠,她不忍心再看到阮歆棠受到这些伤害。
“荆南翊,”段时喻抿了抿唇角,郑重道,“我想和你完完整整地聊一聊阮歆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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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歆棠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抓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一条短信不期然撞入她的视线中。
是荆南翊发来的,三个小时前。
他说:【阮歆棠,我们结束了。】
算上标点符号,正好十个字,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像是给所有的爱恨纠葛,画上一个完美的终止符。
她无比清晰地知道,这回,是真的结束了。
没有期待中的解脱,没有如释重负,看到短信的这一刻,她似乎平静得令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阮歆棠换好衣服,洗漱完走出房间。
段时喻已经做好早餐,阮歆棠刚坐上餐桌,就被段时喻赶去洗手。
早餐是黄金小米粥与蒸烧麦。
阮歆棠一边吃着烧麦,一边说:“我以为你会热衷西式早餐。”
段时喻“嗯”了一声,用事不关己的语气说:“但姓慕的喜欢小米粥和烧麦。”
阮歆棠筷子一顿,敛眸掩去眼中的情绪。
阮歆棠一连吃了八个烧麦,喝掉小半碗小米粥。
段时喻笑话她:“你不是女演员吗?怎么吃得比猪还多?食量什么时候变这么大了?”
阮歆棠笑道:“我也很奇怪,可能是因为你做得好吃吧。”
“小米粥熬熬就熬好了,烧麦是刘阿姨包完送过来的。下次你想拍我马屁,记得别拍到马腿上。”
“那我只能说,是你火候把握得好。小米粥熬得没有太硬;烧麦也是,蒸熟了。”
“你还可以再敷衍点吗?”
阮歆棠想了想,歪头一笑:“好歹你做的能吃。”
段时喻拿起筷子作势要敲她脑袋,阮歆棠匆忙笑吟吟地往后躲开。
饭后,阮歆棠帮忙收拾碗筷。姐妹俩一起洗锅洗碗,没有用洗碗机。段时喻洗完一只碗就递给阮歆棠,阮歆棠负责擦干水渍后放进消毒柜。
段时喻:“你还是太瘦了点,以后三餐都要好好吃,知道吗?”
“知道啦,你啰不啰嗦。”阮歆棠弯了弯唇角。
段时喻抬起头看了看她,将洗好的最后碗递过去。
阮歆棠毕竟专业素养过硬,哪怕时间极短,也能从段时喻这一个眼神里,读出不同寻常的味道来。她轻轻笑,说:“时喻,你找荆南翊说了什么?”
段时喻狡黠一笑:“既然是绝招,那肯定不能告诉你。”看阮歆棠的反应,她就能猜得到,荆南翊这回是真的已经放手了。
“你和荆南翊的事,终于大结局了?”段时喻确认道。
“嗯。”
段时喻拧紧水龙头,笑着抱了抱眼前这个她曾讨厌过的、也曾心疼过的便宜妹妹,“那恭喜你。棠棠,我希望你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要停下脚步,也不要错过那个人,不要给人生留下遗憾。”
她说的是褚闻。
阮歆棠深知秘密之所以为秘密,是因为藏得够好。因此,不管是紧密如乔楚伊,还是在这一刻真心实意待她的段时喻,她都不可能把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分享出去。
“我暂时不想考虑感情的事情了,先打拼事业。”阮歆棠将脑袋搁在段时喻肩膀上,“倒是你,时喻,放下吧。”
段时喻深深叹了一口气,“我劝荆南翊放下,实际上,也是在劝我自己。”
昨晚的电话里,她对荆南翊说:“你对阮歆棠倒底还存着几分感情,我没有兴趣了解。”
“她从来就没有错,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婚姻自由、恋爱自由,有错吗?”
“我知道你不想听我说这些,只是,我实在是觉得我这个便宜妹妹……太可怜了。”
“她这一辈子活到现在,可能就只有跟褚闻在一起的时候,才活成了她自己的样子吧。”
“你以为只有你难过,你委屈,你受折磨吗?你喜欢她,你打着为她好的名义,就能占有她的一切了吗?”
“瘫上傅茵蔓这么一个妈,又遇上了个你。荆南翊,阮歆棠她不欠你们的。”
“她这辈子应该为她自己而活。”
段时喻抱紧阮歆棠,“棠棠,我们都应该为自己而活,为自己的人生与未来负责。”
阮歆棠没有在南城多留,段时喻送她去机场的路上,笑道:“不去看看你妈?”
“看来过年又不能一起过了。”阮歆棠笑了笑。
她想,傅茵蔓可能还不知道她与荆南翊彻底分手的事,不然,以傅茵蔓的做派,肯定要出来横插一脚。
似乎她这个女儿存在的意义,就是荆南翊的附属品,是成全她光鲜亮丽人生的一道辅助线。
阮歆棠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然后听见段时喻说:“这年过得能有什么意思?正好,就让老段跟傅茵蔓自个儿过去。”
分别前,阮歆棠半开玩笑道:“过年我可能会被初一拉去乔家过,如果你想和我一块儿守岁,得提前找我预约。”
今年过年早,下个月中下旬就是除夕了。
“滚吧你,谁想和你守岁?”段时喻挥了挥手,“你自己一切小心。”
再一次坐在卫知月办公室谈解约,阮歆棠接过卫知月亲自煮的美式咖啡,“卫总,违约金……”
“你先别想解约的事。”卫知月的语气没有什么变化,双腿交叠坐在沙发里,红唇微勾:“荆南翊那边已经下了话,你的事由我全权处理,他不会再行干涉。我就不问你,你们两个现在是怎么回事了。”
阮歆棠一语中的:“卫总莫非想劝我不要解约?”
“我给你规划了这么久,培养了这么久,你就这样离开乐未……”卫知月坦然一笑,美眸盯着她:“说实话,我挺不甘心。”
“都是公司给的资源,我想即使……”
“我们就不要说官话了。”卫知月笑了起来,“我就直说吧,你和庄潇苒都在公司大力栽培的名单内,嗯……这个名单里也就只有你们俩。也许你会认为我只让你演玛丽苏女主,是因为荆南翊不允许你拍其他戏。今天我想告诉你,这与荆南翊无关,这是我制定的培养方案,如果你还愿意相信我,那我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践行下去。我向你承诺,你很快就能看到什么叫做卓有成效。”
阮歆棠浅笑拒绝:“抱歉,那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卫知月好整以暇地打量她,“歆棠,我接下去说的话,没有其他意思,希望你不会想歪。”
卫知月换了个坐姿,笑道:“你的退戏风波发生在乐未与星盛的并购时间段里,现在圈内盛传,是荆南翊看你不顺眼,所以要乐未打碎你这只花瓶。如果你坚持和乐未解约,乐未不会出面帮你澄清……当然,你即使不解约,乐未也不会澄清。“
阮歆棠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也就是说,跟两年前一样,不会有其他公司愿意签我。”
“但你留在乐未,我能为你争取到乐未以外的戏约,以及最大的权益。至少有我出面,不管外面再怎么传荆南翊看你不顺眼,但封杀的谣言总归不会再出现,更不会成为现实。”
阮歆棠浅啜一口浓郁的美式,厚实的苦涩口感在口腔中蔓延开。
“卫总,同一个圈套我不会掉两次。”
卫知月半好气半好笑:“你把荆南翊都伤成那样了,他这回是彻底死心了,还给你下什么圈套?”
卫知月扭头喊助理:“小赵,拿着录音设备来。”
卫知月对着录音笔,把话又说了一遍,然后把录音笔给阮歆棠:“歆棠,希望你可以好好考虑。荆南翊真的已经心如死灰,你就放心地往前走吧。”
阮歆棠没跟她客气,结果录音笔揣进兜里,“谢谢卫总。”
卫知月站起身,语气里带上两分惋惜:“歆棠,你会后悔的。荆南翊捧出整颗心待你,我真为他感到不值。”
阮歆棠笑了笑,“荆总捧出的心,我承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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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歆棠没有想到,荆南翊会再次打来电话。
她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按下接听键。电话里,男人醇厚的嗓音异常低沉:“我就跟你说两句话,别紧张。”
阮歆棠点了点头,过了几秒钟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看不到,“好。”
“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吗?”
“第一次”这三个字眼,可以被时光渲染得充满暧昧与旖旎。无论是第一次牵手、第一次拥抱,亦或是第一次接吻、第一次身心上的坦诚以待。
她没有说话。
他也并没有期望得到她的回应,慢条斯理地继续往下说:“前一天晚上我们一块儿吃了日料,你妈妈带你来见我。”
阮歆棠轻轻“嗯”了一下。
电话那头安静了数秒钟,而后,他说:“阮歆棠,对不起,我那天骗了你。你母亲没有说过你任我处置的话,是我……想让你难受,故意拿话来刺激你。”
阮歆棠昂起脑袋,望了望天边层层叠叠铺陈在一块儿的云朵,“谢谢你愿意告诉我。”
“不客气。”他似乎笑了一声,笑声有些微乎其微,“我们就到这儿了,糖糖,祝你未来一帆风顺。”
“我也祝你一帆风顺,早日觅得佳人。”她缓缓道。
二人没有道别,通话就此截断,仿佛断了线的风筝般一去不返。
阮歆棠望着天边的云彩,心想,今天是一个很不错的天气。
至少,有阳光,有云朵。
把整个冬天都撑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