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下提箱,少年在众人之后摘下了帽子,带着尖锐敌意的面孔并不陌生。“你逃不掉了。”
“肖恩?为什么。”暗中留意,林伊兰心又沉了一分,这里已到了贫民区深处,附近的地形完全陌生。
“为何不说说你的目的?”肖恩咬着牙,透出刻骨的冷笑,“屠夫公爵的女儿乔装成低级士兵接近我们,究竟是为什么?”
脑中嗡的一响,林伊兰掌心渗出了冷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想狡赖?我亲耳听见你和那个女人在阳台上谈话。”肖恩大笑起来,轻鄙的目光盈满讥讽,“……假如我是你,绝不会蠢到把继承权拱手让人,只要表现得稍稍合乎令尊的期望,等他死后你就是蔷薇世家的女公爵……”
惟妙惟肖的模仿娜塔莉的腔调,肖恩得意的嘲弄。“蔷微世家的公爵,休瓦基地杀人无数的屠夫林毅臣——用女儿来刺探情报,想把我们一网打尽。可惜神让我撞破了圈套,反而捉到了难得的人质,我可不像菲戈那么蠢,被你迷得什么也看不清。”
“你说的很可笑,更像出自荒谬的臆想。”林伊兰冷静下来,目光扫过几个人腰间的枪。“你想杀我无非是因为菲戈,他夺走了你的地位?你不敢堂堂正正的争夺,却编出这种可笑的谎言。”
肖恩神情一下子狰狞起来,血涨得脸通红。“本来就该是我,我父亲疯了才交给菲戈,他根本是个懦夫,从来不敢挑衅军方,他根本不……”
“他不配做首领,只有你才配?”不待肖恩说完,林伊兰打断他嘲讽,“你完全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你明白主动挑衅的后果是什么?你知道帝国在休瓦放了几成兵力?军队随时可以碾平这个城市,你们借着贫民掩护,最后会连累他们一起被炮火粉碎,你父亲是对的,你不适合承担责任,更连怎么用脑子都没学会。”
“是菲戈这么说?他只会畏首畏尾的躲起来,什么也……”
“愚蠢的人是你。”林伊兰声调不高,却压住了肖恩。“除了狂妄自大和冲动燥进外你还有什么,把脏水泼到我身上以攻击菲戈,只为夺取权力满足自己可怜的控制欲,这样幼稚的把戏不觉得羞耻?”
“不许提我父亲,我迟早会为他复仇。”肖恩咆哮,愤怒的挥舞拳头。“等林公爵看见女儿被拖在马后游街,自然明白什么叫报应,我很乐意看他那时候的表情!”
“真可笑,你以为——”林伊兰神色突然变成惊诧。“菲戈!”
拦在前方的几人一惊,同时回头。
林伊兰一瞬间冲上去,闪电般击倒了两人,肖恩仓惶的拔出枪,来不及瞄准,她已冲开缺口闯出包围,借着冲力一跃而起,翻越了巷底的墙,消失在另一侧。
肖恩怒骂着吹响了尖利的口哨。
哨声聚集了一大群人,人群对肖恩的命令并不积极,反而怀有疑虑的低议,场面十分冷淡,肖恩气得拔出视如珍宝的枪。
“那女人是军方派来刺探情报的间谍!如果她逃出去,我们谁也不能幸免!不信的话可以公开拷问,到时候就会明白我跟菲戈谁更可信!谁要能捉住她,就能得到这把枪!”
乌光锃亮的枪展现在众人眼中,无异于高昂的悬赏。
人群轰然兴奋起来,情绪亢奋的组成小队,自发加入搜寻,热闹的议论谈笑犹如一次刺激的狩猎。忽然间,炙热的气氛仿佛被浇了一勺冰水,沉默迅速在人群中漫延,冻结了所有声音。
一个男人走近,颀长的身影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压力,令人群让开了一条路。
男人在肖恩面前停下。
冷峻的脸庞毫无表情,仅仅是沉默的注视已让肖恩局促起来,不安的闪避视线,突然瞟到跟在男人身后的少年,怒气瞬时转移了方向。“潘!你这个叛徒!”
被吼到的潘不自在的撇开眼。“我觉得这件事应该让菲戈知道,毕竟是他的女人,不该趁他去里尔城时自作主张。”
“等我找出证据他自然会知道。”肖恩气势稍弱,游移的目光终于对上菲戈。“你阻止也没用,她是林公爵的女儿,我们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一言落地,四周化为一片死寂。
一个名字勾起了无尽的仇恨,恐惧和敌意无形无质的弥散,点燃了每一双眼。
被称为蔷薇世家的林氏,是西尔国首屈一指的名门。
街巷俗谚流传,铁血林氏与帝国同在,足以道尽地位与渊源。与家族纹章上美丽蔷薇迥异的是林氏冷酷血腥的声名,自第一代林公爵起,一直延续至今。
如果说林氏在帝国建立之初的杀人盈野是一种时势下的必要,则难以解释后世的悍戾铁腕因之何由,或许只能用血脉中流传的暴戾来形容。
第二代林公爵在南方一场分裂战乱中屠杀逾二十万,平息动乱的同时留下了遍地尸骸、瘟疫丛生,足足用了四十年才恢复生机;第三代林公爵在疆场上悍勇无敌,对边境行省的民众同样无情,守城时派士兵挨户搜掠军粮,获取胜利的代价是城中活活饿死了十三万民众。
第四代、第五代……每一代林公爵的名字都和血与火相连,林氏辉煌的历史由杀戮与血腥连缀而成,足以写成一部帝国传奇。及至这一代林毅臣公爵,以屠杀征服边境蛮族,将其纳入西尔国疆域之时留下了一句名言。“以我之名,为法之威。”
这句名言在边境得到了充分实施,以至于帝国将公爵调回帝都二十年后,林毅臣的名字在边域仍然可以止小儿夜哭,当地女人和男人的比例不足五分之一。
林氏家族如帝国最锋锐的刀,威权、尊崇、荣耀的同时又可怖可畏,血之公爵、冷血屠夫等头街与之俱存,休瓦人无不对其恨之入骨。
肖恩道出的名字犹如冰水落入了沸油,激起了轰然议论。
激愤与仇恨涌动,怀疑与迷惑交织,各种情绪让场面纷乱而嘈杂,肖恩的神色越来越兴奋。
菲戈眼神森冷,直到议论渐渐低落,终于开口。“谁是这的首领。”
肖恩的脸僵住了,憋着气没有回答。
“谁。”菲戈冷冷的追问。
气氛突然紧绷起来,四周凝固般死寂。
“你!”抵不住令人畏怖的压力,肖恩带着气勉强回答,又冲口而出。“是你又怎样!你只会袒护那个女人,你根本不配当首领!”
菲戈神色冷诮,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有什么证据?”
“我亲耳听见!”肖恩被他的神色刺激得吼起来。“我躲在阳台下听见她们的对话,她穿得像公主一样华丽,和她交谈的是勋爵夫人,她们还提到什么继承权……”
“还有谁听见。”菲戈打断他。“除了你。”
肖恩噎住了,气得脸色发白。
“肖恩坚持说我的情人——”菲戈的视线掠过一张张观望的脸,语气冷谑而嘲讽,“是数日前在皇室晚宴上珠光宝气的公爵小姐,我该怎样证明?把真正的公爵小姐弄到贫民区来作证,让她光着脚站在泥地上说:‘先生们,你们弄错了’。”
人群发出了哄笑,僵持的敌意逐渐消散。
“也许该把林公爵请来,问问他怎么会想到让自己的女儿出入贫民区,只为几份可怜的情报,公爵小姐是不是该更值钱一点?或者建议公爵把肖恩说的那位漂亮的勋爵夫人一并派来,再加上伯爵子爵男爵夫人,有这么多美人,一定能根除休瓦城的叛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