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之名

作者:紫微流年

  “别想了,一切下船再说。”秦洛拍了拍朋友的背安慰。“我只订了一间房,你睡床上吧,我再去要一床毯子。”

  时至深夜,船舱里有些闷,要来软毯,秦洛点燃一根烟,尽力平复激动。

  菲戈活着,必须全盘考虑细节,决不能有任何意外。

  假设这具身体属基地研究中心所有,必然有相关资料。一旦事发,来自帝国的通缉将是最棘手的难题,就算有天衣无缝的身份文件也难免麻烦,除非去人烟稀少的偏远地域……

  聚精会神的思考被哄闹嘈杂的人声打断,秦洛略一扫视,发现舱内的旅客全挤在甲板上,他好奇的扶栏而眺,立刻惊呆了。

  这艘船极大,船行速度不快,从船尾方向依稀可见远处的休瓦城影,上方黑沉的天空被红光映亮,冒着浓烟的地方似乎是……

  “那个位置应该是休瓦城外的军事基地,看来火势不小。”说话的是上船时搭过一把手的男人,正与侍从交谈。“有点奇怪,据说林公爵行事严谨,不该有这种意外。”

  觉察到秦洛在侧,男子停住话语,礼貌的点头致意。

  无心再看,秦洛走回内舱,惊骇到无以复加。

  是她放的火,为烧掉一应资料,毁灭追缉的线索,让菲戈彻底重生。

  私纵死囚,擅杀准将,在帝国最重视的研究中心公然纵火,她——

  秦洛无法再想下去,思绪乱成一片,在舱外呆了许久才推开门。

  狭小闷热的舱室内,俊美的少年并没有睡,静静凝视着木匣。

  深遂的眼眸幽暗如海,神色静谧而温柔。

  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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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行海上,浩荡的海面辽阔而壮丽。

  海船上搭载着各种各样的旅客,轻装出行的贵族拥有独立居室,穷困的贫民十几个一堆的挤在底层通舱。

  秦洛以化名订了上等舱,这一层尽是衣着体面的男女。

  航行中仍讲究穿戴的贵妇人一身珠宝,由伴妇陪同在甲板上散步,风度翩翩的男士们客套的寒喧,话题不外乎牌局、马球、打猎与艳遇,这正是秦洛熟悉的世界。

  数日过去,秦洛渐渐习惯了好友的新身体。见菲戈安然无恙,船行又无聊,他在舱室呆不住,开始计划猎艳,临出门前弹过一张卡片。

  “你的新身份。”

  “修纳?我记得这是传说中犯了重罪而被神毁灭的恶魔。”

  秦洛毫无歉疚的坏笑。“她又没说是你,我随便起的。”

  过去的菲戈,如今的修纳不在意的翻了下卡片,“也好,很适合。”

  “你也出去透透气,闷在舱里会发霉的。”熟练的打好领结,秦洛挤挤眼,轻佻的暗示。“甲板上的好风景更多。”

  带着咸味的风干净清凉,海鸟追逐着鸣叫,翻涌的浪花浮荡着雪白的泡沫。

  仰望着碧蓝的天空,修纳忍耐着强迫自己适应明亮的光。

  幽闭地牢里的几个月在灵魂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没有风和光的浊臭水池,他曾以为自己会在黑暗中腐烂至死。直至沐浴在阳光下,潜意识仍有克制不住的畏缩感。

  摊开手掌,修长的指节白皙完好,肌健灵活有力,虽然暂时不及昔日的力量和灵巧,但反射神经优异,内在潜质极高,唯一所缺的仅是训练。

  这是伊兰所给予的,全新的生命。

  带着香风的女人行过,遗下一方精致的手帕,走出两三步后停驻不动,蕾丝伞下一双兴味的眼放肆的打量。精心描绘的妆容遮不住时间带来的衰痕,累累的宝石戒指光彩夺目,却无法屏蔽松弛长斑的手背。

  觉察到视线,修纳中断思绪抬起头。

  衣饰华丽的贵妇倨傲仰首,示意他拣起手帕,意图昭然若揭。

  他怔了一瞬哑然失笑,懒于应对,索性起身走开。

  眼看青春诱人的猎物要逃走,贵妇磕了磕羽扇。

  两名随侍挡住了修纳,轻蔑的低语带着恶意威胁。“不长眼的小子,这位夫人随时可以让船长把你丢下海。”

  修纳眼眸微沉,突然一个彬彬有礼的声音替他回答。“抱歉,这位少年是上等舱的客人,夫人或许认错了。”

  一个年长的男人走近,相貌端正温厚,气质儒雅,臂弯里挟着几本厚重的书。

  “温森伯爵,想不到您也在这条船上。”贵妇厌恶的神态一闪而逝,执着羽扇的手轻摇,侍从退到了一边。

  “真是愉快的巧合。”温森伯爵优雅的躬身,“好久不见,夫人依然康健。”

  贵妇令人不快的笑了一声,声调尖刻。“真是意外,我以为您已经流亡国外了。”

  “由此可见谣言的荒谬。”无视嘲弄,温森依然言辞温和。“请原谅冒昧的打扰,我正巧有事询问这位少年。”

  敷着厚粉的女人僵硬的讽刺,“您结交的对象总是令人惊讶。”

  温森微微一笑。“抱歉,祝夫人旅途愉快。”

  告别了尖酸的贵妇,温森伯爵与修纳并排而行,和霭的提醒。“你最好离那位夫人远点,她的风评不怎么好。”

  “谢谢。”

  伯爵十分敏锐。“看来你并不需要帮助,或许是我冒失了。”

  修纳笑了笑。

  伯爵仔细的看了看他,含蓄的建议。“这一层权贵较多,你的相貌和……衣着,可能会带来一些麻烦。”少年的俊貌相当惹眼,衣服却极不合身,在上等舱显得格格不入,很容易引起暧昧的联想。

  修纳对沿途投来的目光视而不见。“搭船的时候很匆忙,来不及准备行李。”

  “请容我冒昧,那个带你上船的人是你的……”

  “朋友。”

  伯爵真诚坦荡的解释。“抱歉,因为上船时他对你很粗鲁,令我生出不必要的疑虑,希望你不介意。”

  修纳单纯感到诧异。“像阁下这般好心的贵族很少。”

  “我明白你的意思。”伯爵不在意的一笑,为他的话叹了口气。“但请相信,并非所有贵族都如刚才你遇上的……那么糟糕。”

  那种微怅的笑让他想起某个人。

  清澈的绿眸碧若湖水,长长的睫毛轻闪,衬得双瞳深楚动人,柔美的唇角含着笑意,仿佛春风中绽放的美丽蔷薇。她是那样美,又那样沉静,独特的精致仿佛融入了骨血,无论任何举止都异常优雅。严谨的贵族教养造就了她的气质,也塑造了温柔自制的性情,只有在他怀里她才会展露真实。

  初见时她还有健康的神采,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苍白憔悴。

  她的压抑挣扎,他全然无能为力,甚至一度给予了最难堪的伤害,她沉默的忍耐,命运却报以无止境的残忍,榛绿的明眸最后成了绝望的死水……

  即使闭上眼,阳光仍然刺痛了双眸,修纳猛然坐起来。

  正午的甲板一片空寂,只有两三个人在遮阳伞下休憩。

  远处看书的人被惊动,望了一阵,合上书走过来,赫然是前几天见过的温森伯爵,关切的察看他的神色。“你脸色很糟,需要我替你叫船医?”

  “不,谢谢。”修纳抑下心事,抬眼无意扫到温森手中的书,目光停了一刻。

  他记得这是一本禁书,其中有关于贵族与帝国的剖析,犀利的观点极其大胆。此刻却出现在一位伯爵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