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禁?”扣在桌沿的指节发白,修纳闭了一下眼。“……没有其他伤害?”
秦洛弹指将银签丢回盘中,扯过毛巾拭手。“没有,毕竟她是贵族。但前途就此中断,终身无法洗脱污点,将来也不可能再任军职,所以我和她的婚约解除了。”
紧绷的神经稍缓,修纳接着追问。“会关多久,什么时候出来?”
“不清楚,或许几个月,或许几年。”
“能探出她关在哪?”
秦洛回避了他的视线。“休瓦基地公爵辖下,你不可能有机会。别再妄想,你必须离她越远越好,否则只会招来更多麻烦。”
修纳尽可能的抑制情绪,语调却泄露了激动。“你要我置之不理?她是为我才遭受这一切!”
“那又如何!去基地劫人,要我费尽心机帮你回去送死?”秦洛失控的吼出来,突然按了按额角,再开口语气已恢复了自制。“就算背上罪名,几年后她仍是公爵小姐,依然不是平民所能奢望,你们根本就不该有交集。逃过一劫已是侥幸,别再妄想,忘了她吧。”
紧抿的唇不再开口,秦洛拍了拍修纳的肩,沉重的心头稍感安慰。
本以为事情就此结束,可一周后挚友的失踪显然意味另一种回答。
带走了少量金钱和几件衣物不告而别,修纳搭上了去另一个城市的船,书案上留下了一张简短的字条。
谢谢,洛。
放心,我会珍惜她给的命。
保重,再会。
城市的中央广场响起了钟声,宣告三年一次的征兵正式开始。
募兵处挤满了喧闹的人群,轰嚷拥挤的争夺,多半是被艰难的生活逼得别无选择,希翼加入军队混口饭吃。过度拥塞导致人人满腹怨气,推撞中接连传出咒骂。
后方哄嚷得不可开交,前方的人却忙于吸引征兵官的注意,司空见惯的军官心无旁鹜。“名字?”
“达雷。”一个强壮的大汉排在了前头。
“有无犯罪史?以前是干什么的?”
“没有,我是铁匠。”
扫了一眼体格判定初审合格,军官潦草的登记了身份,“去那边身体检查。”
铁匠的成功激励了后方的人群,愈加沸腾起来,接二连三的报上名字。瘦弱者被毫不留情的剔掉,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征兵官挑剔的目光。
有条不紊的筛选持续进行,一些落选者不死心的纠缠,征兵官一概刻薄以对,“军队不是救济所,只要能打仗的人,想要饭去做乞丐,下一个!”
不断有人被涮下去,长长的队伍丝毫不见缩短,队列中挤着一个俊美的少年,在一堆臭哄哄的粗汉中格外醒目,仿佛对周围嘲笑的视线毫无感觉,异常安静的等待。队末一名壮硕的男人不怀好意的挨近,仗恃着悬殊的体格意图插队,没人看清少年做了什么,只一瞬,壮汉踉跄的跌退,青白着脸瞪了半天,悻悻的回到了队尾。
轮到少年,忙碌的征兵官头也不抬。
“名字。”
“修纳。”
“有无犯罪史?以前是干什么的?”
“没有,佣工。”
征兵官抬头一瞥,愕然脱口。“开什么玩笑,小鬼也来应聘,滚一边去。”
人群爆出了哄笑,纷纷嘲弄。“滚开小子,去找妈妈哭吧。”
“毛没长齐就敢跟人抢。”
“就那小个头,还没枪高呢。”
哗然哄笑中少年依然坚持。“我符合规定的年纪,这是身份证明。”
规定的年龄是十七,少年看来最多十五,征兵官一口拒绝。“回家吧小子,军队不要你这样的,多吃几年饭,胳膊能拿起枪再说吧。”
人群再次哄笑,一声突如其来的痛叫转移了人们的注意,
在少年处碰壁的壮汉再度插队,殴伤了一个倒霉鬼,顺利挤进了前列。
“如果我赢了他?”少年突然开口。
“凭力气决不可能,少玩些奸滑的小把戏,我确定……”
征兵官轻蔑的话还没说完,少年像一只灵巧的猎鹰翻出去,落在得意洋洋的壮汉面前。周围的人眼前一花,壮汉被一记重踹踢出去,飞越两三个人撞地昏厥过去,庞大的身躯扬起了一阵灰尘。
一片寂静中少年走回来,一翻腕夺过了征兵官的佩枪,砰然一声枪响,人群惊哗的退开,空出了一个大圈。
垂下的枪口冒着烟,百米外的钟楼上落下了一只鸽子。
递还枪,少年的眼眸定在征兵官脸上,森然令人生畏。“还要什么条件?”
目瞪口呆了半晌,征兵官递过了表格。
新兵训练相当辛苦。
老兵的压迫欺辱数不胜数,每个人都憋了一肚子气,唯有修纳对各种难以负荷的操练甘之如饴。他已经很强,仍在抓住一切机会让自己更强。
铁匠达雷近乎虚脱,长时间的负重奔跑耗尽了体力,黝黑的面孔变为汗淋淋的苍白。抵达终点时,队伍里只剩十分之一的人能勉强站立,看热闹的老兵在一旁嘲笑,对例行下马威乐此不疲。
扔下沉重的背包,达雷扶着膝盖喘气,无意听见三个老兵的低议,不怀好意的眼神正盯着缓步消解疲倦的修纳。发现达雷的视线,其中一人比了个下流的威胁手势,依然肆无忌惮的谈笑。
显然那小子过于精致的面孔引起了某些邪念,达雷皱了皱眉。
几周训练相处下来,他知道瘦弱的修纳耐力极佳,但老兵的恶意侵扰又是另一回事,禁不住找了个机会私下提醒。“修纳?”
正排队打餐的少年无表情的回头。
“小心一点,最近可能有人找碴。”达雷声音很低,并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
意外的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修纳罕见的开口,微冷的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沙哑。“谢谢。”
之后的几天或许修纳有所警醒,一直不曾落单。新兵训练逐渐接近尾声,一天夜晚熄灯前,连长突然点名。“修纳出列,去三号仓库搬东西。”
入夜时分仅点了一人,傻瓜都能看出陷阱。见修纳一言不发的下床,达雷忍不住扬声。“他一个人或许不够,长官,要不我也去。”
连长似笑非笑,语气凶狠。“你倒够义气,但该学着做个聪明人,闭上嘴老实睡觉!”
灯熄了,所有人都明白修纳被单独叫出去意味着什么。
看不惯少年平日冷淡的人幸灾乐祸,更多的人沉默不语,没人乐观到认为修纳能全身而退,议论声渐渐低下去,达雷翻了个身难以入眠。那小子还未成年,长得又太秀气,根本不该进入狼群般的军营。
巡视的夜哨走过,走道一片寂静。
隔了许久有脚步声传来,在门口稍停,转去了隔壁的水房。
达雷避开巡哨溜过去,果然是修纳,正仔细的洗手。
清澈的水流带着血色,达雷心底一沉。“你还好?”
修纳侧过头,脸和衣服完好,没有被揍或撕扯的痕迹,幽暗的眼眸犹有锐意,见是他收起了冷色。“嗯。”
“你受伤了?”达雷无法确定少年是否有其他难以启齿的伤。
“血是别人的。”淡淡的语气没有任何异常。“那几个家伙应该会安份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