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神的旨意。”达雷瞥见一旁的执政官有些不解,踏入森林后修纳一直很沉默,虽然他素来少言,但这次的情绪似乎略有不同。
“达雷,打完胜仗后你打算做什么。”威廉睡前无聊,随口与木讷的将军谈天。
达雷回道,“把分配给我的宅邸修一下,再把父母兄弟接过来。”
“就这样?”威廉觉得颇为无趣。
“还有什么?”达雷反问。
“还应该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威廉充满向往的比划,憧憬而期待。“那才是真正的家,像我就准备回去娶西西莉亚。”
“漂亮有什么用,能烤出香喷喷的面包、做出牛肉浓汤才是合格的女人。”达雷对威廉的建议嗤之以鼻。
“达雷,身为将军,你的薪资可以请一打厨子,为什么还要把妻子扔在厨房。”出身贵族的威廉呻吟,给死脑筋的铁匠上课。“她应该穿着精致的绸裙,有最优雅的仪态,聪慧温柔,灵巧活泼,懂得如何让丈夫放松。”
达雷翻了个身,对威廉的话置若罔闻。“把家务丢给仆役的女人不是好妻子。”
达雷的顽固和勇猛一样有名,威廉翻了数个白眼,放弃了说服同伴。“大人,您的梦想是什么?”威廉一问出口就暗骂自己笨,将军已经成为帝国领袖,还有什么会无法实现。
静了一会,本以为不会回答的人竟然开了口,低低的声音像在梦呓。“……我希望每天早晨醒来,身边躺着我心爱的女人。”
威廉和达雷都呆住了,威廉不死心的追问。“还有呢?”
“还有……”双眼微闭的执政官停了一刻,轻轻一笑。“吻她。”
威廉难以置信会是如此简单。“那有什么难,凭大人的地位,每天换一个女人都不成问题。”
执政官没有再说话。
威廉自觉无趣,讪讪的与达雷交换了一个眼神,四仰八叉的睡下,开始想念西西莉亚甜美的唇。
聊天的声音停止了。
森林一片寂静,薄薄的雾漫过来,掩住了休憩者的身影。
阴冷的环境让达雷睡得极不舒服,醒来时天还没亮,索性扔开被雾气浸湿的薄毯,坐起来才发现执政官倚着树干,仰望枝叶间的晨星,不知在想什么。侧脸有种极少见的神情,仿佛迷惘的思念。
达雷十分惊讶。“大人一夜没睡?”
“……到了这里我就很难睡着。”修纳浮起极淡的笑,声音低而伤感。“我爱的女人在休瓦最森严的监狱。”
达雷一下坐直了身体。
低微的话语像林间飘渺的薄雾,风一吹就会散去。“她在等我,已经太久了,我真希望能再快一点。”
达雷见过女囚是什么样,无一例外蓬头垢面、憔悴万分,被狱卒的凌虐折磨成了神经质。听说将军爱慕的女人竟是囚犯,不禁恻然。“……是林公爵囚禁了她?”
修纳沉默了一阵。“她是公爵的女儿。”
就算一个霹雳打在头上达雷也不会更惊讶了,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蠢,因为执政官笑了。
雾气漫过,笑容淡了,修纳的神情变得难以形容。
为什么林氏公爵小姐竟会跟大人扯上关系,达雷目瞪口呆,觉得脑子完全不够用,几乎想摇醒酣声正响的威廉,好好研究一下原因。
不再理会部下,修纳遥遥望向密林深处。
森林的尽头是休瓦,穿过休瓦是基地,基地最深处是暗不见光的地牢,那里囚禁着世上最美丽的蔷薇……
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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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森林越过岗哨,通过古老的矿道,一行人悄无声息的潜入了休瓦城。
休瓦依然是七年前的休瓦,破碎的石板路,阴暗的狭窄街道。
达雷与威廉不露痕迹的打量这座封闭的城市。
处于军法管制下的街道毫无生气,许多店铺都关了门。路面冷清,行人极少,偶尔两三人面无表情的匆匆而行。街心广场吊着几具被绞死的尸体,一群乌鸦放肆的啄食。
执政官带着他们绕进了小巷,巷后是大片废墟,破裂的木板挂在砖石堆上,蔓生出疯长的野草。城市中很少见这样大面积的空地,威廉想起报告中记载林氏曾血洗休瓦,暗暗叹了口气。
废墟之后是贫民区,相较之下,贫民区反而比街道稍稍热闹,但沿途总有不怀好意的目光闪烁。陌生来客在这里异常显眼,达雷与威廉都提高了警惕,随时戒备周围的动静。
四周的人渐渐围拢,执政官停下脚步,望着不远处一间低矮的酒吧。
酒吧檐下聚集了七八个人,有的抱臂而望,有的带着冷笑,还有几个人在敌意的打量,执政官对其中一个青年开口。
“嗨,潘。”
“你猜里面在说什么?”威廉望着紧闭的房门心痒难耐,臂肘捅了捅达雷。
“我怎么知道。”达雷依然警惕,无表情的与对面的几人互瞪。
房中突然砰的一声,继而是哗然碎响,仿佛有人撞倒了什么东西。
“潘!?”贫民区的人脱口呼唤,气氛一刹那绷紧。
明知上司绝不会栽在一个无名小子身上,达雷仍然紧张起来,威廉的手已经压上了枪拴。
“没事。”潘打开窗摆了摆手,示意无恙,执政官好整以暇的倚坐桌沿,微微噙着一抹笑。
未及细看窗户又关上了,双方松弛下来,一时讪讪,看来里面的交谈还算愉快。
“我在做梦?”顾不得撞掉的东西,潘盯着对面的人喃喃自语。“这种梦未免太奇怪了。”
“需要我给你一拳?”重见故人令修纳从心底感到喜悦,多年不曾有过的调侃。
潘已经是个高挑的青年,隐然成了首领,此时却茫然呆愕,似乎又变回了昔日青涩顽劣的少年,发呆了一阵又摇头,“我听说森林中有邪恶的巫师,能让人换一张脸,你是不是……”
没想到他会扯上荒诞不经的童话,看着潘困惑又纠结的神情,修纳忍俊不禁。“没错,我遇见了好心的仙女,不仅是脸,身体也一并更换了。”
潘觉得自己被耍了。“不对,菲戈应该已经死了,你不可能是他。”
修纳扬了扬眉。“如果还有别人清楚你从小到大干过的每一桩坏事。”
嘴张成了圆形,潘思考得头都痛了,终于勉强接受,“这七年你去了哪?”
“我进了军队。”
潘截然变色,刚生出的信任又转为了惊疑。“军队?你成了军方的人!?”
“准确的说,军方是我的人。”
潘警惕的盯着他。
修纳赞赏的笑笑。“以后你会明白。”
潘挑了另一个话题发问。“当年你是怎么从军方手上逃出来。”
修纳停了一下,语气柔软了许多。“她救了我。”
“哪个她?”
听出试探,修纳又笑了,目光戏谑。“你不是一直想摸她的腰?”
潘脸红了,鲜见的尴尬结舌。
修纳平静的解释。“她救了我,把我送离休瓦,付出了终身囚禁的代价,所以七年后我才能在这。”
潘又一次傻了,半晌才语无伦次的开口。“公爵小姐为你……她果然是个好人……菲戈你真有魅力……我就跟乔芙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