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卫军是西尔最精锐的部队,修纳一手培植,战斗力极强。
情势比想像中更严峻,拉斐尔空前焦虑。“我刚刚得到消息,几天前有暗谍挨不过刑,三百近卫军连夜从帝都出发,速度极其惊人。西尔人下了决心不让魔女活着离开,这里已经藏不住,再下去连您都会有危险。”
以撒掀开一线窗幔,半个城区灯火通明,人声嘈杂而凌乱。
拉斐尔催促,“阁下,神之火虽然重要,您的安危却胜于一切,西尔人清楚是我们在插手,更给出了警告,假如无视恐怕会陷入极为棘手的境地,我们不能冒这个险。”
利兹皇储在西尔受审,必然会成为外交上经久不息的笑话;但放弃千辛万苦到手的猎物,听任她葬身于西尔人之手,以撒更不甘心,一时间念头百转,挣扎着难以抉择。
倚在椅上的女人掠了一眼窗外,目光流露出微讽。“打开门,我自己出去。”
拉斐尔明显松了一口气,拉开了门栓的铰链。
以撒拦在身前阻止她起身,声音微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你真这么想死?”
她懒于回答,偏过头。“拉斐尔,如果你不希望贵国的皇储殿下出什么意外,最好拉开他。”
拉斐尔一愣,又看向以撒,似乎忽然下了决心。
以撒怒火中烧的试图拦住她,却被拉斐尔挡住。
拉斐尔极力阻止,以撒的命令被置若罔闻,主仆二人竟然撕打起来。
她没有再看一眼,勉强撑起身体,离开了最后的庇护。
她厌倦了这一切,厌倦了逃亡掩饰。
既然她属于那个逝去的、可诅咒的旧时代,注定将被粉碎,至少她可以坦然的面对终结。
走下楼梯,门外是一条长长的宽巷。
她扶着墙向前走去,死人不需要鞋子,所以她身上仅有一条白色葬裙,□的双足被粗砺的路面硌得生疼,没关系,死神会结束一切痛苦,她知道自己不会等太久。
走出巷口,通明的街道一片嘈杂,被搜查搅得惶恐不安的尼斯居民在街面交换抱怨与牢骚。
一个女人无意间瞥见了红眸,发出了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
被惊动的人群接连望过来,仿佛看见了恶魔,恐惧像水波一样扩散,人们纷纷奔逃,尖叫和呼喊此起彼伏,整条大街瞬间空荡无人。
魔女出现的讯息飞速传开,深入人心的流言造就了最恐怖的想象,没有任何人敢接近那个纤细的身影,即使魔女似乎虚弱得一根手指都能击倒。
长街两头被勇敢者搬来的路障堵死,远处已经有警备队赶来的脚步声。
她耗尽了体力,停下来倚着一根木柱平复紊乱的呼吸。
整条街安静得像坟场,每一个窗户后人影幢幢。
绝对的寂静中突然迸出一声脆响,有什么砸在五米外,溅落的碎屑迸上脚面,带起微微的刺痛。
那是一个硕大的花瓶,被人从窗户扔下来,砸得粉身碎骨。
显而易见,人们不敢靠近,但并不避讳以扔东西的方式表达憎恨。
第一个丢出花瓶的人仿佛给予了某种启示,很快,各式各样的东西被人们抛出来。
频频的碎裂震耳欲聋,碗盘、水瓶、杯子、瓷像、闹钟、拆信刀、墨水瓶、台灯、夜壶,甚至还有床柱,天知道它的主人是怎样把它拆下来。
看着那根结实的床柱,她有一股荒谬的笑意,现实的一切像扭曲的梦境。
扔下来的东西大多落在身旁,只有一只盐罐准确的砸中了额头,让她好一阵眩晕,半晌才能抬手拭去滑落的血。
魔女流血了,这一发现引起了人们的欢呼。
尼斯警备队终于赶过来,为免被误伤,停在距魔女五十米处。在警备队长的呼喊下,抛掷行为渐渐稀落下来。
灯光照亮着街道,各式各样的碎片铺满了整个路面,犹如无数闪耀的星辰环绕在魔女周围,只是这些星辰尖利无比,仿佛地狱遍开的荆棘。
帝都的命令是活捉,但受命的警备队员同样对魔女心怀恐惧,没有人敢上前,一味高喊,命令魔女上前投降。
她一步也不想动,心头只剩一片漠然的空荡,可能的话她希望对方直接开枪。
温热的血持续流淌,昏沉的感觉更强了,严厉的叫喊变得飘渺而遥远。她很想倒下去,但双脚之外的地面满布碎片,只能倚着木柱,把火热的额头抵上去,寒冷和虚弱让神志逐渐模糊,以至于她完全没发现,长街尽头,一辆马车正飞驰而来。
人们从来没有见过马车的速度如此之快,车身带着帝国执政府的徽记,像一道迅捷的闪电,将跟随的近卫军远远抛在了身后。
狂奔的马车在路障前猛然勒住,车门弹开来,一个男人冲下了马车。
仍在强硬的斥令魔女的警备队长突然被一只铁腕箍住,一把甩进了街边的沙堆。
警备队所有人呆住了,年轻的队员激愤的想殴打,随即又僵住了。
男人穿着纯黑的制服,俊美非凡的脸庞苍白削瘦,眼中燃着阴郁的烈焰,肩章上夺目的银星闪耀,昭示出帝国最尊贵的身份。
在场的士兵悚然低议,窗后的民众纷纷猜度,谁也没想到帝国执政官会亲自出现在尼斯城,警备队副队长战战兢兢的上前问候,却被同车而来的近卫官挡在一边。数百名剽悍勇武的近卫军蹄声如雷,齐刷刷在男人身后勒缰下马。
执政官根本不理会任何人,直直的盯着街心的身影,纵身跃过了路障。
长街忽然鸦雀无声,所有人屏住呼吸,看着尊贵无比的帝国领袖向魔女走去。
夜风吹拂着白色葬裙,她倚在木柱上一动不动,散落的长发随风轻摆,由于过度寒冷,□在外的肌肤显出一种奇异的冰白。
事实上她已经接近昏迷,直到感觉有人站在面前才醒过来,勉强睁开眼望了一下,尽管是逆光,她仍然看清了那张绝不会错辨的脸,她的头脑一刹那空白。
怔忡之后,一些缓慢而游离的思维逐渐涌入。
怎么会没想到,近卫军当然是随在执政官左右,魔女的脱逃一定引起了轩然□,逼得执政官不得不亲自领军追缉……
多么合理的现实,只是她想像过无数种死法,却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他亲手杀死。
帝都的报纸会怎么说?英勇的执政官终结魔女,击穿漆黑的心脏,结束她罪恶的灵魂?
她又想笑了,可冻僵的脸庞完全笑不出来,或许是目光泄露出的嘲讽激怒了对方,她清晰的听见他的指节响了一下。
猜错了,他根本不必用枪,空手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她很想把最后一句说得清晰冷定,却只发出了一缕涩哑的微声。“……来吧……”
他一言不发,又踏近了一步。
她终于看清了陌生又熟悉的黑眸,那种极端的冰冷消失了,取代它的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情感,仿佛翻涌着熔岩的深渊,带着吞噬一切的狂暴。
她怔住了,突然一下眩晕,已经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横抱起来。
意外的惊悸比梦境更不真实,她彻底惊呆了,甚至忘了挣扎,怔怔的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