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如盈一时愣住,慢慢想起了之前在雀屏山的事,脸颊上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耳廓,更不知说什么才好。头上的珠钗晃了又晃,才把脸偏到另一侧去。
楚瑜本还想再逗她几句,余光扫见谢母走近,她又正经起来,“白虎过于凶狠,养一阵子就算了。过几天给你寻几只狐狸或者雪兔可好?”
谢如盈还未来得及答应,谢母就已然走了过来,看着在铁笼里用爪子把鸡按住却迟迟没有下口的白虎,问道,“这老虎怎不吃,难不成是病了?”按理说两天没吃肉的野兽,此刻可以连吞下好几只鸡了才对。
楚瑜解释道,“它进食免不了有些血腥,不好让您与谢姑娘瞧见,待我们出去再说。”说着就让护卫们用一块黑布将铁笼罩上,与谢母三人出了别院。
谢母与谢如盈走在最前边,楚瑜稍稍落后一步错开,不经意间看到谢如盈腰间挂着她的那枚环佩,眸光更盛。
“老夫人可还好?听闻前几日病了,我也不得空去探望。”谢母边走边问着楚瑜,语气真切。
楚瑜一听沉默了片刻,在谢母回头前说了句,“已请太医看过了,如今正依着药方调理。”
“那便好。”谢母又笑着问了几句近况,见天色将晚,就要留楚瑜在谢府用膳。楚瑜连忙推辞,因着谢老爷还没回府,谢母也不好多劝,只好一路送着楚瑜离开。
楚瑜本想回她的清恪居,只是想到方才谢母的问话,脚步犹豫了下,便叹着气回了靖安侯府。
靖安侯府因府里的主子只有两位,所以仆人也不如其他权贵府里的多,惯常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也都是叫得上名字的。但前阵子老夫人将身边的几个婢女许了人,又从庄子上挑了些新的上来,府里就多了不少生面孔。
楚瑜眼前这个就是她不曾见过的,这个婢女站在老夫人的屋前,对着楚瑜行礼道,“见过侯爷。”说话的声音十分清脆,说完还抬头悄悄看了一眼。
“母亲可在?”楚瑜也不曾注意到婢女逾矩的举动,她刚问了句,就见厚重的门帘被掀起,怡然走了出来,福身道,“老夫人请侯爷进去。”
楚老夫人正在屋里用着膳,冬日里降了雪后,楚府就不再将晚膳摆到前厅里去了,毕竟没那么多人也无需讲究规矩。
楚瑜坐下后,怡然再拿了副碗筷摆在她的面前,正要再勺碗羹汤,楚瑜先伸手接了过去,说道,“我自己来。”她盛好了汤,却在楚老夫人面前放下,问着,“母亲的病好些了么?”
楚老夫人看着汤,也不曾抬头,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要不了我这条老命。”
“……我再让太医来为您诊脉,您按着医嘱多加休养。”楚瑜说了两句后见楚老夫人没反应,也止住了话。两人各自安静地吃着一桌膳食,屋内只有偶尔的碗筷相触声。
等饭后请了安,楚瑜就回了自己的院落。怡然送至门外,回屋后对着楚老夫人劝道,“老夫人,您何必赌着气呢。侯爷没回府时您成天等着,今日回来了您却连个好脸色都不给。”
楚老夫人没说话,手里还拿着太医配制的叁丸,将着热茶服下后,才对着怡然嘱咐道,“你将衣裳送到松鹤院去,让她试过看看是否合身。若是合身,后日的冬宴便让他穿这件去。”说完,老夫人就靠着太师椅闭上了眼。
怡然笑道,“正该这样。您对侯爷的好,哪有藏着掖着的道理,奴婢这就送去。”她快步走到里间,将榻上一件蓝青色的长袍折叠好,放在红木托盘上,往外走去。
侯在门边的丫鬟看着问了句,“怡然姐姐,你这是往哪去?”
怡然只道,“给侯爷送衣服。”她的脚步不停,那个丫鬟也跟上了来,脸上带着笑,“老夫人离不开怡然姐姐,这一去一回也得要花一刻钟,我替姐姐送去如何?”
怡然听了也觉得有理,她出来前老夫人正坐在风口,万一再着凉了可就不好了。她看着眼前的少女,想起这丫鬟名叫湘儿,正是刚入府的一批,平时做事也灵巧,于是便将托盘交给她,说道,“你把衣裳送到侯爷处,别忘了要让侯爷上身试试,假若尺寸有差了,你就将衣裳拿回来。”
湘儿连声应下,拿着托盘催促怡然快些回去服侍老夫人。她自个出了院子却步子一拐往后院走去,穿过几排屋舍,在最靠里的一间停下,推门进去。
这屋子有些狭小却也干净整齐,靠墙摆着两张床和一张木桌,石砖地上还放着一个炭盆,这正是府中婢女的住处。
其中一张床上正睡着一个丫鬟,她晚间要值夜,现在先睡了会。她看见本应在老夫人院里伺候的湘儿有些惊讶,问道,“湘儿,这才什么时辰,你怎么就回来了?”
湘儿只当做没听见,她把托盘搁在桌上,又忙从柜子里拿了一小盒胭脂,对着发黄的铜镜在脸上轻涂着。又在袖袋里掏出一朵绒花,插在发髻间,抿着唇笑了笑。
床上的丫鬟已经起来了,走到桌子前刚想看看托盘里的东西,就被湘儿喝住,“别动,这可不是你能碰的东西,要是弄脏了,你做一辈子丫鬟都赔不起。”
那丫鬟被嘲了几句也不高兴了,“我们都是丫鬟,怎么你碰得,我就碰不得?”
“我和你可不一样。”湘儿轻笑了一声,“我娘说了,我以后可是做贵人的命。你看这府里上下,有那个相貌比得上我。”铜镜里的少女确实有些姿色,笑起来时又添了几分秀丽。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那丫鬟瞪大了眼睛,“你别忘了我们进府时,嬷嬷吩咐过什么,她要我们尽心伺候主子,别想什么有的没的……”
“哼,那个嬷嬷连眼睛都看不清,说的话还值得放在心上?指不定,你以后也管我叫一声主子呢。”说着,她将胭脂收好,也不搭理同屋的丫鬟了,拿起托盘快步离去。
楚瑜所居的松鹤院以两棵高耸的松柏为名,腊月院中花草已枯,只有这松柏还有翠色。这是府里最清净的地方,平日只有四个婢女和小厮打理,且这四人也只在白日候着,到了晚间就各自回屋休息。
楚瑜刚进门,婢女清然就迎了上来,“侯爷,可要吩咐厨房做些吃食送来?”
“不用,我在母亲那用过了。”楚瑜脱了狐皮斗篷,往正榻上一坐,休息了片刻,说道,“让人备些热水来,我要沐浴。”
“是。”清然退了出去,没半刻,两个小厮就抬着两桶热水进来,将水倾倒入了屏风后的浴桶中,而后清然也拿来亵衣搭在了屏风下的木几上。等一齐准备齐全后,又听楚瑜道,“你们都下去歇着吧,这些放着明日再处理。”几人应下,合上门退去。
楚瑜走到屏风后,缓缓解开了衣裳,修长匀称的身体上纵横着大大小小的伤痕。她将衣物往木几处一扔,踏进了浴桶里,温热的水将他浸没。她往下沉了沉,将头埋进了水里,只剩下长长的黑发飘在水面上。
她在水中吐了口气,水里冒出咕噜咕噜的气泡。却正好不曾听见,此刻的房门被“吱嘎”一声推开。直到有人的脚步走近了,唤了声,“侯爷。”楚瑜才在水里惊醒,他猛地将头抬起,一眼看见了正往屏风后走来的丫鬟。
那丫鬟捧着木盘,说道,“老夫人让我送衣裳……”楚瑜还来不及动作,就见木盘陡然落地,接着就是少女的高呼声,“啊……你……你……”
这丫鬟正是一心想攀高枝的湘儿,此刻她喘着粗气,一脸惊恐地看着面前的楚瑜。她透过浴盆清澈的水看见了她不该看见的东西,看见了楚瑜线条起伏的身体,看见了地上丢着的长长的束带。
楚瑜阴沉着脸从水里出来,拽过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朝湘儿一步步走近,眼神是平日里没有的冷戾,“你看见了什么?”
“没有,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湘儿大呼着,一步步后退,突然双脚一软摔倒在地,但仍手脚并用着想要爬起逃出去。
楚瑜直接将人挡住,湿透的黑发还滴着水,很快将她身上的外衣也沾湿了大半。她用手捏着湘儿的下巴,逼得她把头仰起来,问道,“既然什么都没看见,那你慌什么?”
湘儿已经哭出来了,她浑身颤栗地看着楚瑜,脸上的胭脂被泪水冲花了,“不要,救命啊、求侯爷饶过我吧,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她已经预想到了自己的结局,她撞破了侯爷或者说整个靖安侯府的秘密,哪里还有命活!
楚瑜冷笑了一声,语气却缓了下来,问道,“你可会写字?”
湘儿不知她是什么意思,顶着满脸的泪摇头。
“那省事不少,只须留下你的舌头就行。”楚瑜这话一说,湘儿才看见不知何时她的手里已藏了一把匕首,冰冷的刀光倒映着她的脸,尖锐又无情。
屋外响起敲门声,一个护卫听见里边的响动在门外问了声,“主子?”
楚瑜应了一声,又拿了件厚袍把自己裹住,将护卫叫了进来。
护卫一进门就看见趴在地上的丫鬟,脸色也瞬间就变了,他将那丫鬟从地上拉了起来,发现人还活着,但脸上全是鲜血。
“把人带到东厢去,别让老夫人知道。”楚瑜交代了一句,转身回到屏风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