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侯

作者:山不知遥

守城的兵卫早在那马狂驰而来时就已有了警觉,一听这话连忙两人上前扯着马疆勒住了马,将三人扶了下来。又一看那名护卫的腰间挂着一块乌木牌,中间明晃晃地刻着“明机深妙”四字,连模样也是京都城里的独一份,当即对身后喊道,“快去禀告元副将!”

等元毅率着人马赶到普慈山道时,只剩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大片晕开的血迹散发出扑鼻的腥味,几柄断刀沾着血水深深地刺进沿边的树干里,一旁还有散落着带着尖勾倒刺的箭矢。

元毅心头一跳,大喊了几声”将军“,自然无人应答。便立刻与士兵们一起将一具具尸首翻起,分辨着面目。一连将满地的尸体看完,也不见楚瑜的身影,元毅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又将心提了起来。这般情形要么是楚瑜已经逃脱,要么就是落入敌手。不论是哪一种,他们都势必要把人找到。

他看了一眼两侧的密林和渐黑的天色,急道,”所有将士都进林子里找,一寸寸地看仔细了,旦有可疑之处统统报来。”

士兵们皆道“是”,各提着刀刃钻入林间。半人高的灌木和枯黄的杂草使得眼前不甚分明,越往里走光线越暗,起伏不定的地面稍有不慎就会把人绊倒。不知何处竟还隐隐约约传来几声狼嚎,更叫人心里发慌。树影遮掩着暮色,枝桠间的鸦雀时不时啼叫两声,却依旧显得静寂悄然。

一直到天边最后一缕夕光收去,众人还举起了火把继续搜寻着。从山下爬至半山高,几乎要寻到了普慈寺外的竹林时,突然,一个士兵高叫了一声,“找到了,找到了,是将军。”

元毅闻声赶来,就见山涧中有一人正被两名士兵从岩后小心地半搀着移至平地上,那人正是楚瑜。只见她的长发披散在脸侧,衬得脸色煞白。她的双目紧闭着,衣裳不知是被水还是血浸透了,身上有数道几乎见骨的刀伤。

元毅抖着伸出食指探在楚瑜的鼻下,好一会才感受到她微不可察的呼吸,才大喘了一口气,俯身抱起楚瑜,对着兵卫们叮嘱道,“留下一队人马,将山道上的尸体、兵器和一切相关物什都带回府里,容后细察!”说完,他便稳稳地抱着楚瑜往山下而去。他一路惦记着楚瑜的伤势,骑上马后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护着楚瑜的心脉,一刻不息地往城中赶去。

此时的靖安侯府上下都在焦心而待,眼见着正门的灯笼都亮了还未有消息,更加坐立难安。楚老夫一身沾了土的衣裳也顾不得换,召了府里的大夫一齐等在了门房处。不知过了什么时辰,终于听见踢踏的马蹄声从前街传来。

“楚瑜——”楚老夫人赶忙探首望去,手脚止不住地颤抖。

“老夫人,快叫大夫来,将军受了重伤。”元毅不等楚家的人上前,就已抱着楚瑜往松鹤院而去,随着他慌忙的脚步,星星点点的血滴溅落在地上。

大夫提着医箱从速跟上,他是楚瑜从战场上带回来的军医,在军中就负责处理楚瑜的伤况,嘴一向严的很。元毅将人轻置在床上后,大夫一拉帷帘,将元毅先劝了出去。元毅虽不解,但以楚瑜的伤情为重,二话不说就守在了门外。

楚老夫人的腿脚慢了半步,踏进房门时,楚瑜的外衣已被大夫解下,却看那匀称的身躯遍布伤痕,新伤旧伤皆触目惊心。尤令人惊恐的是左肩上的血窟窿,一大块血肉仿佛被利器剜去,可以看见森森白骨。此外,小腹间更有一条六七寸长的刀伤,斜斜地劈下,现下正不停地往外涌血。

大夫熟练地上药包扎着,在处理到小腹的伤口时,从药箱内拿出了针和羊肠线,以烛火灼烧过后,便如制衣刺绣一般开始缝纫伤口,每入一针就听得昏迷中的楚瑜呼吸沉了一声。

楚老夫人立在一旁不知流了多少泪,直到夜至三更,大夫才长嘘一声,道,“医箱中有一张药方,让人熬来喂将军喝下。等到天明时,将军若能醒来便无大碍。”大夫耗了一夜的心神,起身时也不由踉跄了一下。

“怡然,快去熬药。”楚老夫人忙将药方递出房门,返回来谢过大夫后,便坐在床边的脚踏上守了一夜。

第二日天还未亮,楚瑜遇刺的消息就传进了皇宫,引得皇帝龙颜震怒。皇上一边派人带着御医和成箱的药材到靖安侯府,一边在早朝上怒斥了一番贼子,又令刑部立案,三天之内要查出幕后之人。

等到午间巳时,楚瑜终于睁开了眼,一身的伤痛让她刚半坐起身就倒吸一口凉气。楚老夫人见她醒了喜不自胜,忙令婢女端来羹汤和药膳,说道,“大夫说你醒后要多用些补食,你的血流的太多了……”说着,她又差点掉泪,满脸心疼地看着楚瑜。

“先放那吧,我一会喝。”楚瑜刚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嗓音格外嘶哑,楚老夫人见状从案前拿过一杯温热的水,喂着楚瑜喝了两口。

“母亲您可曾受伤?”楚瑜看着楚老夫人问道,说话时已显得没有精神了,神态间也带着疲惫。

楚老夫人说道,”我无事,不曾伤到。“便从婢女手中接过了药膳,”你先将药喝了再睡,伤疼也能缓些。“

楚瑜只好点头,却见老夫人手执羹勺要亲手喂他,不禁说道,”把碗给我吧。“说着,就用完好的右手拿过了药碗,紧接着仰首一口灌下,浅褐色的药汁从嘴角流出两滴,又被她随意地用手背抹去。喝完了药她也没去注意楚老夫人什么表情,直接躺下闭上了眼有睡了过去。

她这一睡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楚老夫人不在房中,只有婢女清然守在外间。她查看了自己身上的伤势,以肩上和小腹的伤口最重,其次便是右腿的刀伤,其余不过伤在皮肉养几日就好。

那时她看护卫带着楚老夫人三人远去,便钻入林里先杀了那名放冷箭的,而后才回过头与那些刺客交手。那些人出手狠厉,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心上,一心要取她颈上人头。且招式干练,身手也有不凡之处,一猜便是专门豢养的死士。只可惜比起她在战场上以生死较量、以血肉历练的刀法而言,还是过于青涩。

她杀了十多个人,手中的刀断成了两截,便反夺了他们的兵器。然而,以一敌众,即使她再谨慎也中了好几刀,只是不动声色地强撑着。

剩下的刺客警惕着不再轻易动手,却反教她寻着机会遁入山林。她拖着一身的伤走不远,且还听着有找她的脚步在附近,便藏身在溪涧的岩石后,后来却不知不觉地晕了过去。幸好是被元毅带人寻到,只是不知那几个刺客后来如何了。

想杀她的人从来只多不少,到底是何人指派的还不得而知。

她唤了一声清然,清然一听忙惊喜地进来,说道,”侯爷,您可算是醒了。您睡了两天,必然是饿了,厨里一直温着粥,奴婢这就叫人端来。“

楚瑜点了点头,伸手拿起床边的外衣披在身上,小心地避开伤口坐了起来。

等婢女将粥端来,楚瑜用完后,又喝了一大碗的药,才皱着眉将药碗放下,朝清然问道,”这两日宫里可有消息?“

清然应道,”昨日皇上让御医带着药来看您,教老夫人拦下了,说大夫已经给您上了药无需再折腾,于是御医在府里住了一夜,第二天您醒后他便回宫了。“说着清然心有余悸,那晚楚瑜一身血地被送回来,差点以为人要不行了。所幸大夫说未伤着要害,不然对这靖安侯府而言不异于塌了天。

“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楚瑜说了一句,伸手轻按了一下腰间伤口上包扎的细布,眉头微皱。轩窗中透入的光映在她的脸上,给她那如白玉的脸庞镀上了一层金边,难得显得薄弱了三分。没有多少血色的薄唇紧抿着,深邃的眼底不知又藏了什么思绪。

她坐了没多久,院门外忽然通传了一声,“谢御史夫人拜访。”片刻,楚老夫人就与谢母一起走入院中。

楚瑜一听,先让清然进屋服侍她换上了见客的长袍后,才让她到外间将人带了进来。

谢母一进屋就直朝楚瑜而去,身后还带着两个低着头的丫鬟,其中一个手里捧着几盒药材,“子玦你怎地坐起了?你伤的那般重,要躺下好好休息才是。”

楚瑜令人看茶,闻言笑道,“在床上躺乏了,这才起来坐会。岳母怎么来了,我的伤势不重,只是血多了些看着吓人,无需挂心。”她说着伤势不重是与她以往在战场上的伤相比,但她面前的人都是闺中女子,哪个见过刀枪剑血,听她这么说了反而担忧更甚。

“可喝药了?”楚老夫人问着,又把楚瑜正拿起的茶盏夺下,“大夫说你伤口未愈,茶酒皆不可碰。”

楚瑜只好给楚老夫人和谢母倒了一杯茶,自己喝着寡淡无味的白水,口中说着,“醒时就把药喝了,还用了碗粥。”

谢母又与老夫人先先后后地问了楚瑜好些个问题,句句不离她的伤势,叮嘱她要修心养伤,先将身体养好再理公务,好似生怕她此刻要拿刀去寻仇一般。

说了一会话后,谢母只道不打搅楚瑜休息了,要与楚老夫人出去说话,又叫她身边的一个丫鬟留下,将手里的药材给楚瑜看看,瞧瞧是否用得上。

等人都离去后,楚瑜又坐了一会,而那个留下的丫鬟依然沉默地站在茶桌后,手捧着木盒半晌不动。她正要问一句,却见那丫鬟红着眼眶抬起头,杏眼中泪水欲滴,胜过远山芙蓉的容颜更显得楚楚动人,望来的那一眼秋水几乎将人溺毙。

“如盈?!”楚瑜大惊道,“你怎么……”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谢如盈随手将木盒一放,转身扑入她的怀中,动作间还小心翼翼地躲开了她的伤口,只虚虚地以手环抱住她的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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