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侯

作者:山不知遥

过了些日子,靖安侯府和谢府一齐忙碌了起来,眼见着离楚瑜和谢如盈的婚事不过五六天了,虽然聘礼与嫁妆此前早已备齐,然而要操持的事宜依然只多不少。

谢府派人到楚家一同商量了所邀宾客的知单,更是为了问一句迎亲的流程需不需得改动。原来新嫁娘在上花轿前,本是由家里的兄弟背出门,再由新郎官接手抱进花轿中。且花轿到门后,也该是由新郎官背入大堂正门。新娘子全程脚不沾地,足不染尘,以视为明媒正娶的矜雅高贵。

谢府体谅楚瑜受伤未愈,便传话说由喜婆背着也是一样的。楚瑜却反倒不答应,一心要自己背着谢如盈进门,她想要他们二人的婚事尽善尽美,不留一丝遗憾。于是只道她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一切都按着规矩来就可。如此各般筹备一一打点齐了,只预候着正经的日子。

二月十五,春暖花开。

天还未亮,谢如盈就被谢母唤醒了,她尚且睡眼朦胧,两个婢女就已扶起她到折屏后沐浴梳洗。冒着热气的浴桶中加进了数不清的花兰香草,长长的黑发也被抹了香膏仔细地揉洗着,水珠从她白皙圆润的肩头滑下,一叶花瓣却搁浅在了她的肩窝里。

谢母也走了进来,浅笑着揉了揉谢如盈的脸颊,“我儿今日要出嫁了,快些醒神。”

谢如盈昨夜正是因要出嫁而失了眠,转辗反侧了一夜才终于睡去,这才闭眼没多久,就被谢母叫起了,现下自然困倦。她撒着娇说道,“娘亲,我再微眯一会,只一小会儿。”

谢母无法只能依了她,亲手拿了罗帕给谢如盈擦干着长发,又在她耳边轻语道,“你这模样可别带到夫家去。往后你要勤贤恭顺、明识大体,可记下了?”

谢如盈闭着眼点了点头,等净身梳洗完,谢家请的全福夫人也到了。此人唤为李二娘,四十岁上下,长的圆润福气。李二娘进屋就朝谢母连声贺喜,等瞧见谢如盈后更不停地夸着姑娘出落的漂亮,气质非凡。

谢母笑着谢过后,丫鬟们便带着谢如盈在妆镜前坐下,铜镜中倒映出女子惊世的容颜。李二娘在谢如盈脸上和鬓间略施了薄粉,手拿棉线要为她开脸,见谢如盈的脸上光滑细腻,若蛋白胜凝脂,又是连声夸了好几句。她这才只是简单理了谢如盈鬓角处的碎发,眼前的人儿已是光彩照人。

开过脸后,婢女又拿来铜盆温水,再为谢如盈清洗一番,而后才梳起了发髻。谢如盈本也不是第一回出嫁,早就挽了妇人头,这一次也只是换了流仙堕。如云的鬓发被分股蟠曲,以丝绳和发簪贯住,于后耸立,犹如惊鹊欲飞,玄女欲舞,更衬得精致的脸庞又美上三分。

她的脸上也涂抹了一层妆粉,又取了一盒胭脂在脸颊两处轻点,缓缓晕开,显出女子的娇俏。谢如盈自己取了眉黛细细描画着柳叶眉,其他的丫鬟已经从后头抬出了她的嫁衣和凤冠。这嫁衣和凤冠皆为楚瑜所置办,当日征礼时就已送到了谢府。

只见那大红的嫁衣上以金丝绣满鸳鸯连理枝,百褶榴花裙边以红宝石和碧玺点缀,外罩一袭飞罗软纱,广袖处垂下缕缕的璎珞,摆动间流光溢彩。再看凤冠,高翠珠攒,数不清的明珠圆玉微光闪闪,银翼流苏从两侧垂下触之如水,真是说不尽的雍容华贵。

谢如盈穿着一声红色的中衣坐着,直等到屋外响起了炮竹烟花声,才由婢女们上前穿戴起这一身沉重的凤冠霞帔。门外的喜婆催了第一声时,谢如盈开始拜别谢母,才刚掉泪就被谢母急急搀起,关切道,“好了好了,莫要哭花了妆。”

喜婆催第二声时,热闹的人声已经传到了院门外。再催第三声后,谢家族里谢如盈的堂兄敲了房门,这是要背她出门了。谢如盈到堂里给谢父谢母奉了茶又伏在他们膝前哭了几声后,便盖了上了绣着金叶繁花的红盖头,由堂兄背着出了厅门。

谢府门外,迎亲的队伍已经列了长长一排,花轿、马车上的红绸飘舞着,鞭炮与吹打声一刻也未曾停下。道路两旁挤满了围观的百姓,被楚家的护卫挡在外侧,十多个婢女交换地撒着喜糖喜饼与碎银子,恭贺之声此起彼伏。

楚瑜一身朱红色直襟婚服,腰间束着金纹宽带,头戴白玉冠,高坐在枣红大马上,胸前还戴着红缎扎的锦花,面带春风,俊俏中透着几分姣美,清冷中又带着几分肆意。

催了又催,终于看见了谢府门前的婢女小厮们让开了一条道,一个二十五六的男子背着新娘从穿堂中走来。楚瑜即刻翻身下马,也不待等人迈出门槛,就已经急急伸手把谢如盈接抱过来,二话不说就转身将人送到了花轿中。

“好夫人,夫君这就带你回家了。”楚瑜浅笑着在谢如盈耳边低语了一句,只是被红盖头遮挡着看不见她的神情,颇有些惋惜。

谢如盈坐好后,花轿就被抬起了。楚瑜在谢府门前给谢夫谢母叩了三个头后,便领着人马启程。花轿之后是谢如盈的十里红妆,单看嫁妆之丰厚就能晓得谢如盈在家中的娇宠。且宫里的太后还又添了一份,因而说是蜿蜒十里半点没有夸张。浩浩荡荡的队伍从谢府起,绕着长街而行,引来了半座京都城的目光。

谢如盈端坐在轿中,左手拿着玉如意,右手握着平安锁,只觉得队伍行了许久竟还不到楚家。她却不知楚瑜这回更是显现了她行事的张扬,这迎亲的队伍足足将京都城绕了一圈,满城的树梢都系上了红丝带,吹打声响传遍每个角落后,这才往靖安侯府而去。

花轿停下后,没一会谢如盈就看见脚尖前的轿帘摆动,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伸到了自己的身前。谢如盈把手里的物什放下后,搭上了楚瑜的手,刚探出轿门就被楚瑜背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楚瑜的脖颈,却突然听到楚瑜轻吸了一口气,又猛然反应过来她的肩头还有伤,于是忙将手抬起,贴着她的耳后问了句,“碰着你的伤处了?”她有些担心地说道,“你放我下来吧,让喜婆背着进去就好。”

楚瑜笑道,“无碍,这才几步路,小瞧你家夫君吗。”说着便步子平稳地背着谢如盈往正堂走去,穿过弄壁和长廊就见大堂中坐满了观礼的宾客。楚老夫人一身诰命正装坐在高堂上,满面慈容。

到了堂外,谢如盈才被楚瑜放下,脚踩着红毡,手里牵着喜绸,跨过火盆,与楚瑜一起跪在了垫团上,随着赞者的高呼三拜高堂与天地。叩拜间,盖头被轻微地吹起一个小角,谢如盈侧过脸,偷偷瞧见了以额触底的楚瑜。楚瑜的脸庞被几缕垂下的发丝拂过,好似敷了粉般莹白细致,纤长的眼睫掀起,连带着眉尾处都是一片多情。

礼成之后,谢如盈就被拥簇着送进了新房,楚瑜却得举着酒盏到宴席中敬酒。今日的宾客一半是楚瑜的部下或门人,令一半则是与谢府交好的官员贵族。前者得了吩咐不敢过多的灌楚瑜喝酒,后者态度客气有礼,只劝着浅酌了几杯就可。因而几轮下来,楚瑜依旧不显醉态。

这时,门外突然高传了一声,“皇上驾到。”

只见皇帝身着明黄龙袍笑着走了进来,身后只跟了几个太监。满座的宾客急忙起身跪下,三呼万岁。楚瑜也回身扶了楚老夫人给皇帝行礼,楚老夫人膝盖还未弯下,就被皇帝亲手扶起了,笑道,“今日朕只是来喝一杯喜酒,快快平身,不必多礼了。”

楚老夫人忙令人理出席位,请皇帝入座,“陛下今日亲临寒舍,昭示隆恩。老身感激不尽,代全府上下敬陛下一杯。”说着,老夫人便举起了酒水喝下。

皇帝一愣又笑了,接过了酒盏,说了句,“老夫人不愧为将门之后。”便也将酒饮下,转而看向楚瑜,示意她也在左右席位坐下,只道,“朕也和今日的新郎官喝一杯酒。”他的眼神带着笑意,却又深藏着几分悲凉。

楚瑜上前,先是谢了恩,沉默地坐在了皇帝的身侧。紧接着她与皇帝两人你来我往地轮番举杯,起先还会相互说上两句祝语,到了后来便是一杯接一杯地往下灌,让老夫人和一众宾客看得心惊胆颤。

“砰——”一声,连饮数杯之后,皇帝将杯盏扔下,俊眉之下目光依然清澈。楚瑜听着动静抬头,却已经满眼醉意。“朕也喝够了,今日是楚爱卿的大好日子,可不能醉糊涂了,朕回宫罢。”皇帝站了起来,众人又是跪地行礼。他走了几步,转身又看着还坐在原位的楚瑜,笑着说了一句,“楚子玦,朕祝你们夫妻二人,共结连理,白首偕老。”

楚瑜晃悠地站起身,掀了前摆跪下,“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来得匆忙也去得匆忙,席间安静了片刻后,又再热闹了起来。众人推杯换盏间还是忍不住议论起了今日皇帝的言行,只觉得一举一动别有深意,只可惜又都猜不明看不透。

楚瑜朝小厮招了招手,悄摸着把壶中的酒换成了水。方才喝得太狠,她已经有些醉了,可是喜宴上又不得不喝,只能在壶中做些手脚了。而后,她再接着一桌桌地敬酒,能被挡下的酒都被她身后的几名副将喝了,不能挡的她就用着自己的酒壶倒了一杯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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