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侯

作者:山不知遥

西平街乃是商贾往来之地,街道两侧皆是大大小小的铺面,卖的也是些寻常东西,因此少有贵人来此。毅王府亲王品轶的马车沿街而行,顿时便显得突兀,引来了不少百姓围观。他们见这富贵的马车停在了沈家裁缝铺前,消息灵通者就已经猜到马车里的人是何身份了,人群中躁杂地出现了“毅王““王妃”等字眼。

皇宫里的事向来流传得最快,平头百姓也最爱对深宫隐晦之事嚼舌头。因此,毅王爷要娶一个裁缝铺的姑娘做王妃的事情,早在坊间传遍了。众人都猜测那女子是何等的国色天香,能让天皇贵胄为她折腰。这会儿见车帘掀开了更是挤着往前看。马车周围的侍卫挡在众人面前,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半步。于是众人只看见一抹白色的倩影被一名男子护得严严实实地往屋舍内走去,转个弯就半点也瞧不着了。

隔壁的茶楼老板咂着嘴,朝铺面指了指,不无羡慕地说道,“这沈老板有了位王妃妹妹,就是和皇帝成了亲家,以后哪里还怕生意不好啊。”

一旁的人取笑道,”你当沈老板和你一样眼皮子浅吗,都当上王爷的大舅子了,谁还做个小裁缝铺的生意,说出去皇家还怕不好听呢,沈老板少不了能得个官做,以后他可就是官老爷了。“这人的话还果真猜对了几分。

毅王在见到沈诗兰的兄长后,坐下没聊多久就提出要让他到衙门里任职一事,“虽只是七品佐郎,但外任两年后回京便能直升从五品,你看如何?”毅王也是难得放下架子摆出一副平易近人的样子,他自觉这个法子不错,诗兰因出身平凡被太后不喜,那他就抬一抬,他一个手握实权的亲王想抬举一个人是再简单不过了。

未料到他面前的这个青年却摇了摇头,“多谢王爷厚爱,只是长约才能有限,实在担当不起啊。”这个名叫沈长约的男人正是沈诗兰的兄长,只是他们兄妹二人的模样少有相似之处。沈诗兰眉目清秀如江南女子,而沈长约却相貌粗狂,若非他身形清瘦单薄,说他是个粗役也不违和。

毅王皱起眉,再次解释道,“自会有人在你身侧指点,无需你亲自费心公务。你若是觉得两年太久,一年半载也并非不可。”

沈长约依然拒绝,他那平凡到过目即忘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闪着透亮的光。他挺着身板坐着,即没有平常百姓见到显贵时的诚惶诚恐,也不见有半点巴结之意。

毅王这下有些恼了,他这人本就不喜有人违背他的意思,更何况他还是为沈长约做的打算。沈诗兰适时握住了毅王的手,柔声道,“王爷,哥哥他从来做事死板,连铺子的生意他都做不好,做官指不定还会出什么差错呢。妾身知道您是为我们今后做打算,怕别人因身世瞧不上我,妾身有王爷这片心意就够了,何苦为了别人难为自家人呢。”说着她还流下了几滴泪,更显得娇弱委屈。

“别哭了,此事当我不曾提过就是。”毅王只得叹着气放弃了原本的打算,但看着沈长约还是不顺心,便自个起身到院子走动,让他们兄妹二人说说话。

毅王一走沈诗兰就站了起来,还不待她开口,沈长约就伸出了满是茧子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声道,“小心身子,再过一阵子就要显怀了,莫要像之前那样大意。”

沈诗兰垂着眼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才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一句,“你也多加小心。”

——

几盏茶的功夫,楚瑜与谢如盈就到了谢府,少不得一番见客行礼。谢家族中的亲友来了不少,府里难得热闹。楚瑜由谢宴松领着一一见过谢氏宗族的长辈,她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润的笑,倒显得和传闻中的冷面将军判若两人,气氛也算融洽。

由于时候尚早还未开席,两人饮了茶后,谢父便带着楚瑜去了书房谈话,谢如盈也借着梳妆的由头,扶着谢母进了后边的院落。

谢父与楚瑜一文官一武将,若非两人如今有姻亲身份,只怕还聚不到一块去。文武官员又不可私议朝政,两人也只好捡些不轻不重的事说。

而谢母那边却是屏退了左右,真心有话要交代谢如盈。二人未进屋,只在草木青翠的园子里逛着,赏着早开的春花,只是谢母的心里却没面上的一派轻松。

谢母话语委婉地问着靖安侯府的近况,或者说,是靖安侯内宅的情况。她料想以楚瑜的年纪有几房妾室也是正常,虽然定亲之时她曾许诺今生只有谢如盈一人,但若有些妾室是在谢如盈进门之前就已服侍左右的,谢家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

于是话里话外都暗示着谢如盈要大度一些,毕竟侯府不像王府那般,连妾室也有位份计较,侯府里妾的身份比奴婢高不到哪去,她作为侯夫人若是不喜随意发卖了就是,不值得她去争风吃醋。作为母亲的,自然知道自家女儿心眼小脾气大,这番话也是出于心疼之意。

谢如盈听明白后忍不住笑了,她用帕子捂着嘴角,却笑得眼里浸出水光,好一会后才迎着谢母疑惑的眼神说道,“母亲这话说得有道理,我回去后就将楚瑜的小妾们都打发了,以后府里连个丫鬟都不留,省得我看见了不称心。”

谢母忙道,“我与你说了这么多,你就只听进去了这句话?我看楚瑜是个好的,你可莫要折腾他,夫妻间还是以和为贵。”

谢如盈往谢母身边靠了靠,乖巧地搀着她的臂弯,笑道,“娘亲放心吧,府里莫说是妾室了,就连通房丫头也没有,哪里要我去胡闹折腾。”

“果真如此?”谢母不禁有些惊讶,而后她也把话就此打住了,“这些都是你们小夫妻的事,我也不多说了。你只记住在夫家要收敛脾气,多些体贴懂事,和楚瑜好好过日子。”

“知道了,娘亲。”谢如盈笑着答应下来,又与谢母走了一会儿后,见有侍女来寻,谢母便原路而返,回到了宴客的前厅,让谢如盈自个回她的绣楼里先歇息一会儿。

分明只是短短几天没有回来,谢如盈却觉得眼前的楼阁都陌生了许多。她沿着抄手游廊边走边四顾着,突然脚步一顿,看见楚瑜从对面的半月门下信步而出。

“楚瑜。”谢如盈唤了一声,朝楚瑜快步走去,“你怎么在这,你不是与父亲去了书房吗?”

楚瑜上前握住谢如盈的手,让她跟在身侧,然后才不急不缓地道,“是在书房谈了许久,方才有客人来了,你父亲去了前厅待客,我得空出来透口气。”她还免不得感慨了几句,“岳父不愧为御史大夫,博古通今,好些话我差点没接上,这女婿不好做呀。”

谢如盈抬头看着楚瑜,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当然不好做。我娘亲可告诉我了,说我这个做夫人的,可以随意处置府里的小妾,要是哪个让我不高兴了,我要打要骂她可都得受着呢。”

楚瑜最看不得谢如盈这副娇矜自得的模样,心里又柔又痒,像被猫爪挠了一般。她扫视了一圈看四下无人,便低头在谢如盈唇上亲了亲,低声说道,“夫人好大的威风,可是嫌我不够疼你?”

谢如盈红着脸将楚瑜推开,含羞道,“这是在园子里,来往的人不少,可别被人瞧见了。”

“好,不在这,等回府再……”楚瑜有意逗她,又贴着她的耳侧说了些什么,惹得谢如盈伸手捂住耳朵,一碰才知自己的耳廓已经发烫了,当即怒道,“你再胡说我今天可就不回了!”

楚瑜又只得憋着笑哄她,将人往怀里带了带,“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这动不动就红脸,教人以为我真欺负了你。”

谢如盈轻哼了一声,挣开了楚瑜的怀抱,提着裙边往回走,“我要回房休息了,你这个女婿还是赶快回去见岳丈吧。”

楚瑜抱着胳膊倚在门墙下,看着谢如盈纤细的背影远去,眼里满是笑意,等人走远了后,她才转身出了院子。

谢府的宴席摆在花庭里,中间用折屏帷幔将男女席隔开,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身影。空地处还搭了戏台,现下正唱着一出欢喜的戏。

楚瑜按辈分本应和年轻的小辈同坐,不过她又是御封的一品将军,所以又特地将她的席位安排在了首桌。于是开宴后,楚瑜只得举杯向满桌的长辈敬酒,直到好几杯酒下肚,神色醺然时,谢宴松才迟迟劝道,“子玦你酒量不好,浅饮几杯就够了。”

楚瑜看着谢宴松递来的酒壶沉默了许久才点了点头。

等到宴席散后已是夕霞漫天,坐上了回府的马车,楚瑜已经醉得说不出成句的话来了。她被小厮扶上马车时还把谢如盈吓了一跳,“怎么喝了这么多?”

“你爹……岳父他……”楚瑜含糊不清地回答她,狭长的眼眸里竟然还带着控诉,一句话没说话就倒在谢如盈的腿上睡了过去。

谢如盈颇有些哭笑不得,她急忙吩咐小厮进谢府要了碗解酒汤来,又费了些时间将楚瑜叫醒,一勺一勺地喂她喝下,而后才令车夫快马赶回侯府。

等到侯府门前,楚瑜依旧沉沉睡着。谢如盈正纠结着是否要叫人将她扶下车,透过帘窗就见楚老夫人身边的怡然急步而来,站在马车外福身行了礼,说道,“侯爷,夫人,老夫人有请。”

“可是有急事?侯爷醉酒未醒,只怕见不了母亲。”谢如盈掀开帘子对怡然解释了两句,看见了门房处一个眼熟的小厮,就朝他指了指,“带人过来扶侯爷回屋。”

那名小厮正是楚瑜常带在身边的知善,一听这话赶紧跑了过来,小心地往马车内看了一眼,说道,“夫人请先下车,小的好叫人进去扶侯爷。”

谢如盈搭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她这才走出两步远,不知哪里冒出来一个黑衣护卫已经将楚瑜背了下来正站在她身后,知善也于一旁等候示意。

“让侯爷回松鹤院休息吧,无须其他伺候。”谢如盈交代完,才对着一直候着的怡然说道,“走吧,我去见母亲。”

怡然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能了福身跟在谢如盈身后往后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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