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忍着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楚瑜侧眼看着谢如盈负气的神色,不觉起了逗弄之心,“没想到你与连芳姑娘还是旧相识,能够与你交好,想来她也是一个聪慧灵巧的女子吧?”
谢如盈一听这话就立刻停下了脚步,抬起头怒视着她,明澈透亮的眼眸里浸了一层水雾,“是啊,她不仅聪慧灵巧,还温顺贤淑呢。你不去与她相谈胜欢,跟着我出来做甚?”
楚瑜一听就笑得停不下来了,拉着谢如盈大步走出倾玉坊。远离了那片脂粉靡乡之后,便一把揽过谢如盈,寻了一个无人的小巷钻了进去。而后她走近了两步,将谢如盈困在墙沿与她的臂膀之间,低头瞧着谢如盈的神情。
“好大的醋味啊,你可有闻到?”楚瑜的脸愈贴愈近,漆黑的瞳孔里带着戏谑。
谢如盈才刚偏过头避开楚瑜的目光,之后就立刻反应了过来,扬起尖削的下颚,语气娇纵地道,“我善妒之名又非空穴来风,别以为你那些事能瞒过我。哼,你说你只来过一次,那为何连芳对你这般态度?你看她的眼神,含情脉脉,分明是早已对你芳心暗许了。”
“你带着我来这,莫不是专门为了此事吧?”楚瑜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曾见过她的?”
谢如盈紧抿着朱唇不答,眼神中却分明写着要她先坦白的意思。
楚瑜笑了笑,一手抚在谢如盈的发顶上,让她靠往自己的肩上,缓缓道,“这已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那时我因公事到教坊司,正好撞见几个男子欺辱那位连姑娘。我看不过眼,于是教训了他们一顿,仅此而已。这事过去了许久,若不是今日再见她,我只怕早就忘干净了。”说完,她还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当时我早已钟情于你,哪里还会去招惹她人芳心。”
谢如盈将信将疑地看了她一眼,垂眸深思了一会儿,问道,“那她必然对你有所答谢,我若没猜错的话……是盒香粉?”
“正是。”楚瑜笑着从腰间取出方才连芳赠送的两个香囊,轻嗅了一下,说道,“我曾在你身侧闻到过这种冷梅香,只是百般寻找都找不到类似之香。听闻她擅于制香,我就随口一问,没想到她正好送了一盒味道一样的香粉给我。”说着,楚瑜就埋首在谢如盈的颈侧深吸了一口,闭着眼道,“这香,教我日夜魂牵梦萦。”
谢如盈一颤,正想伸手抱住她。垂落于身体两侧的手将要抬起,突然看见巷子口有身影闪过,又忙换成了将楚瑜推开,“楚瑜,有人会瞧见的。”
楚瑜抬头往巷外看了一眼,唇边的笑顷刻消失了。她往前走了半步,将谢如盈的身影挡住后,才对外道,“过来。”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个黑影出现在几步远外,那人单膝跪地,两手握拳道,“楚大人,陛下召见,请大人即刻入宫。”
楚瑜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握住谢如盈的手腕,低声道,“你先回府吧,我很快就回去找你。”
谢如盈点了点头,出了巷子后就爬上了已经等待多时的马车。马夫临空挥了挥长鞭,两匹骏马打了个响鼻,车轮辘辘地转起,马车便徐徐驰过街巷。
谢如盈半撑开小窗,看着楚瑜站在原处朝她笑了笑,细碎的额发拂过眉眼。那个一身黑衣的人始终低着头站在楚瑜的身后,犹如一片挥之不去的阴影,谢如盈看着不觉间皱起了眉尖。
她没有想到的是,楚瑜说很快就会来找她,而这个“很快”竟然让她一等就是三天。
第三天正是毅王府册典正妃之日,谢如盈一早就在府内等着,眼看着日头渐正,依然不见楚瑜的身影。她只得自己换了诰命服前往毅王府。
毅王府门前停满了华丽的马车,接连不断的道贺随着炮竹声一同响起,王府的仆役们满脸喜色地前后忙活着,将一位位衣着富贵的客人迎进府中。
突然,门子的又一声通报在府前响起,是道:“靖安侯府到~”
四周瞬间安静了片刻,无数的视线朝朱红大门望去。就见一名披着白炼云肩、身穿紫红色山松濯纹礼服的女子缓步走了进来。她绾着飞仙髻,珠花宝石点缀在发间,额前还坠着一滴红玉。眼尾一挑,便如桐花烂漫,骤雨入湘江。
不知是何人深吸了一口气,低语道,“是她……”
谢如盈一步步走进这座她无比熟悉的府邸,无视了所有人的目光,远远地望见了站在回廊下一身蟒袍的毅王。毅王的眼神里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和厌恶,然而她此刻看着,心里却满是畅快。
一个婢女上前朝谢如盈行了礼,很快带着她往二门处走去,这一路上又引得不少人停下脚步来看着她,惊艳有之,惊异也有之。
毅王身后的门客看着远去的女子,不解地问道,“王爷,您既然不喜看见她,为何还要送去请帖?”
“……此为王妃之愿。”毅王恨恨地收回视线,话音低沉,“若非王妃还惦记着一点情份,本王岂能让她进府。她这等歹毒之人,以往就曾害过本王的子嗣。如今王妃再有身孕,定不能再让她近身!”他话刚说完就叫来几个侍女仔细叮嘱,要她们寸步不离地跟随在王妃左右,务必看顾好王妃的身子。
方才问话的门客闻言却更加迷惑了。依毅王所言,被害了孩子的王妃应该是最痛恨谢如盈的人,怎么还有情份可言?
册封典礼在巳时开始,离现下还有半个多时辰。沈诗兰端坐在内室的正榻上,她已经穿戴好了王妃的品冠,宽衣大摆,脸上还化了庄重的妆面,削减了几分平日的秀雅之气。
因她娘家少人,唯一的哥哥也有事不能前来。屋中除了宫里来的两位嬷嬷外,就只有几个三四品的诰命夫人相陪。这几位夫人都是因丈夫与毅王相熟才来作为送福之人的,与沈诗兰却是从未见过,因而也不敢多言语,导致这正厢竟是全座府邸最安静的地方了。
“靖安侯夫人到。”门外的侍女高声道。
沈诗兰眸光一亮,立即应了一句,“快请进来。”
门帘的珠串清脆地响起,本是坐着的几位夫人连忙站了起来。待看见谢如盈的瞬间,她们不约而同地从心里发出一声惊叹:如此玉人,难怪可教定远大将军为之倾倒。
“见过侯夫人。”她们虽都是诰命,但一品与三四品级之差却不止一星半点。这一步,往往是朝中大多数官员穷尽一生都迈不过的槛。
“等了姐姐许久,这会儿终于来了。”谢如盈刚要将几位夫人扶起,沈诗兰已就开口说道,“妹妹好久未与姐姐相见,姐姐竟更加光彩照人了。”沈诗兰也看出了周围人眼中对谢如盈的赞叹,指尖一紧,脸上的笑却更加亲切可人。
“王妃怎还叫我姐姐?如今身份各异,我可担待不起啊。”谢如盈的语气十分柔和,但她唇边微挑的弧度却似笑非笑。说话间她就自个寻了位置坐下,转头将屋中摆设打量了一番,笑了两声道,“我离开了这么些时日,怎看不出此院中有何变化?花草皆为旧日花草,桌椅瓶器也不见有新花样,连王妃身后的侍女我也瞧着眼熟的很。”
她所说的侍女正是谢府出身的紫玉。当年她被迫离府,十分狼狈。不过毅王虽憎恶她,却还是将她的嫁妆都原物奉还。她于是如何来到王府,便如何地离去,只是身边却少了一个名叫紫玉的婢女。紫玉作为她的陪嫁丫鬟,其实早在她还未意识到后院的波澜时,就已向沈诗兰投诚了。甚至她所经受的落魄难堪里,也有紫玉的一份功劳。
紫玉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看到谢如盈眼中的冷光时,更是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沈诗兰的笑容有些僵硬,她看着座下的诰命们皆垂眸敛眉,大气都不敢出的模样,更加不愿在她们面前输给谢如盈,于是道,“姐姐记得这般清楚,想来是时常回念吧?我与姐姐以前在府里最合得来,只可惜……”
她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长叹了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唉,今儿是高兴的日子,我怎么又提到这件事了。姐姐莫怪,许是我如今怀了身孕,才总忍不住思念我那个福薄的孩子吧。”沈诗兰小心地将手放在自己的腹间,那精致厚重的翟衣下,已经可看出明显的弧度了。
谢如盈沉默了下来,如千丈潭泉的眸子直直盯着沈诗兰的肚子,好一会儿才轻声道,“王妃这回可要小心了。”
沈诗兰柔美地笑道,“姐姐所言极是。”
此时屋外金鸣声刚好响起,沈诗兰往外看了一眼,眼神中掠过兴奋的光芒。左右的侍女立刻将她扶起,只等时辰一到就要举行正册之礼。
她一边等着,一边还止不住地看向谢如盈,心里暗想道,“看着我吧。看着我是如何站到你的位置上,站到比你更高、更尊贵的位置上。”她平日最恨谢如盈举手投足间的高贵,仿佛将她衬得越发的贫贱,让她意识到出身的天差地别。
但如今不一样的,她很快就要成为一位亲王妃,拥有显赫的身份,甚至能让谢如盈对着她行礼。沈诗兰的心激悦地跳动着,连袖中的手都有些不受控地颤抖。
“吉时已到……”喊话的是毅王身边的太监,他站在仪门下,随声敲响了虎座鹊架鼓,“咚咚”的鼓声洪亮地传出,霎时间更多鼓声相和而起。一座座宫门依次大开,等候着送来册封诏书与礼部封文的使者。
声势浩荡的马蹄声从宫墙一路奔毅王府而去,长风将满地散落的红纸吹到了树梢,远远望去仿佛看了满树红蕊。
沈诗兰与一众诰命女眷们已从后院来到了正堂,交叠的恭贺之声纷拥入耳,让沈诗兰的笑又再溢三分。翠冠的珠链垂落下来,半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却依然能精确地找到宫妇之中的谢如盈,并朝她投去藏有深意的目光。
谢如盈自斟了一杯酒举起,无声一笑作为回应。
府外传来一阵阵马声嘶鸣,这群马长嘶仿佛响彻云霄,让众人精神一振。毅王起身高声笑道,“快接圣旨……”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愣在原地,手中的酒盏也因没放稳掉落在地上,“砰”的一声脆响,让满座的宾客都噤了声。
只见,从府门外走进来的不是什么传送旨意的御使,而是一身黑甲戎装的楚瑜。
她漫不经心地走到堂下,身后还跟随着近百名执刀而入的明机卫,皆是满脸的肃杀之气,明晃晃地告知着众人来者不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忙了,半夜更新π_π感谢在2020-01-1613:09:54~2020-01-1802:27: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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