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侯

作者:山不知遥

谢如盈本以为这次出行时间紧迫,一路上必定马不停蹄风餐露宿。因此打理行装时叮嘱丫鬟们一切从简,身边也只打算带上一个做事稳妥的夏水。谁知第二天楚瑜一早就慢悠悠地出门了,等到午后才回来,这会儿见了谢如盈准备的行李皱起了眉头,“你就当是出门游玩,只是路程远了些,无须苛待了自己。”

说完,楚瑜就吩咐丫鬟们重整行李,将大大小小不论用不用得上的物件全都搬到马车上。离京的侍女也多挑了好些个,还特地让清然一路贴身侍奉谢如盈。

谢如盈推绝不了,只得依了楚瑜。

启程时,两辆宽敞马车,十多匹枣红骏马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出了城门,楚瑜骑着马敲响了马车的车窗,帷帘动了动,谢如盈探出了半张脸。

“你瞧,玢陵。”楚瑜指着远处绵延起伏的矮山中的一座,暗绿色山体在天边勾勒出黛色的线条,远远望去,只觉得苍茫之意油然而生。

“毅郡王如今正带着一家妻眷在那为先帝守陵呢。”楚瑜长眸微眯,眼底带着几分得意,扬了扬下颌看她。谢如盈看着却莫名想到了以前饲养过一段时日的白虎。那只白虎每回进食后,都会把自己的爪子舔舐干净,而后就以与楚瑜类似的目光直瞅瞅地对着仆役,想凭自身“优越”的表现讨赏些甜果。

谢如盈噗嗤一笑,从窗子里伸出了手,在楚瑜脸上轻轻揉了揉,接着就放下了帘子,一句话也没说回到了马车里。

楚瑜愣了愣,不死心地又敲了两下窗子,拉着马缰靠得更近了,“沈氏已是拖着病躯苟且度日,你若是想干脆了结她,我可让人换了她的药,让她无声无息地\\\'病死\\\',绝不会留下一丝破绽。”

“侯爷真有本事。”马车里传来谢如盈有些敷衍的夸赞声,楚瑜竖着耳朵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了下文。

“罢了罢了,再说下去我可就成奸恶之人了。”楚瑜停顿了片刻,高束的长发在脑后左右摇晃。她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忽然有些阴沉,连声音也低哑了下来。

“如盈,我知道你心善,但到了齐山州后,我只想你一心玩乐,凡事莫理。若有人把事情推到你面前,你也不要过多插手。有时就是教人觉得你冷漠无情,也好过做个被人利用的善人。”

马车似乎轧到了石子,上下颠簸了一下,让谢如盈手中的茶水洒出大半。一旁敛声屏气的清然忙掏出帕子擦拭着谢如盈指间的水渍,又接过茶盏小心地放在了案几上。

“这是何意?”谢如盈不解地问道,搭在窗沿的指尖微微泛白,“你是指白家的事?”

楚瑜看着她温和地笑道,“嗯,我们虽与白家有血缘之亲,可到底素未平生,还是谨慎些好。”

谢如盈借着竹帘的缝隙打量着她的神色,咬着下唇思忖许久,最后只抛下了一句,“我听你的。”

她们沿着官道向西而去,途中经过不少关隘。每到一处关隘,楚瑜就令护卫停马整顿。休息半个时辰后,她便会派出几人先行探路。而往往探路回来的总比去时少上一两人,几日下来跟在马车左右的护卫已不足十人。而楚瑜对此也未有惊异之色,好似每个人的去向她都了然于心。

这日人马在路边的茶铺休整了许久,斜阳余晖将落时,才听见石砖道上传来马蹄声。谢如盈回首看了一眼,见道路那头两匹骏马奔驰而来。她心道,果然又少了一个人。谢如盈对此也司空见惯了,只是对于不见的护卫还是有些好奇。

茶桌对面的楚瑜仍不紧不慢地喝茶,抬手招呼茶铺老板多倒了两碗茶水搁在邻桌上。带着一身尘土的两名护卫从马背上跃下,俯身在楚瑜耳侧低语了几句,见楚瑜点头后,就在邻桌落座了。

“齐山州离此处只剩小半日的行程,今日就不赶路了,在前边的客栈休息一晚。”楚瑜说着,伸手接过了谢如盈递来的梨花酥,吃了两口后终觉得太甜,又饮了半杯茶才将甜味压下。

“那就不远了。”谢如盈点了点头后,又忍不住问道,“为何不加紧动身,指不定我们能在今夜入城。”

她起身绕到楚瑜手边,将她手里那块吃了一半的软酥拿了回来。半侧过身对上楚瑜的视线,低头在缺口处咬了一口。舌尖微微探出舔过嘴角粘上的碎屑,再抬头时刚好捕捉到楚瑜颊边的一抹飞红。

“咳……”楚瑜偏头咳了两声,又把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这才解释道,“夜间易遇匪贼,还是小心为上。”

“匪贼?我们这么多天来都不曾遇到,如今都快到齐山州的地界了,繁华之地也会有匪贼吗?”谢如盈在同一条长凳上坐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但眼眸里显而易见带着戏谑。

楚瑜无奈地笑了笑,心知自己的借口找得拙劣。她抬手将谢如盈耳边散落的鬓发撩到耳后,轻声道,“再等等,很快你就知道了。”

入夜后,凉风习习,万籁寂静。

临道的客栈渐渐熄了灯火,只余清浅的月光悄然入户。几道黑影飞速从屋檐间掠过,瞬息间就隐匿于黑暗之中。房顶上交叠的瓦片发出几乎不可闻的轻响,却让屋中的楚瑜睁开了眼。

有人回来了。

楚瑜翻身从床上起来,尽管她的动作小心,但客栈的床依旧发出了些许声响,让熟睡中的谢如盈也皱着眉醒了过来。

“怎么了?”她揉着眼睛问道。

“我派去齐山州的人回来了。”楚瑜换了衣裳,顺手又将床榻两边的帷帘放了下来,遮挡住谢如盈的身形,说道,“不知会有何消息,你也一起听听?”

听到这话谢如盈顿时清醒了不少,抱着锦被蜷缩在床上,透过几层纱帘看着楚瑜走到桌前点了灯,等光线在屋中充盈起来后,门就被缓缓推开了。

进屋的是一个遮着半张脸的暗卫,他目不斜视地走进来躬身行了礼,说话也干脆了当,“主子,白府一案已结。白琪笞刑三十,并升报知州革除功名,人昨日已回了白府。此案中有两位重要人证,一是袁郴,他带伤上堂指认白琪伤人。二是一个名为李月儿的女子,声称白琪非礼于她。”

楚瑜偏头看了一眼遮得严实的床帘,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点了点,说道,“接着说。”

“是。”暗卫从袖中掏出一卷拇指大小的密信递给楚瑜,“袁家近与齐山知州往来密切,其长子不日将迎娶知州嫡女进门。袁郴为袁家幺子自小得宠,满城皆知他为人蛮横无礼,人称‘混世小霸王’。但前去追查袁家背景与知州、知县的人尚未传信。而李月儿只是平常民间女子,常在街边卖络穗子,父母健全,下边还有一双弟妹。只是属下几人未曾见到其家人,旁邻说他们回乡探亲去了,檀七正在去寻人的路上。”

“好。”楚瑜将信看完便将其投进了烛火里,沉声道,“我明日轻简进城,人马都留给你。你带着人在这多停几日,等他们把消息送回来了再来寻我。”

“是。”暗卫应诺之后转身离开,脚步轻得仿佛不曾在地面上踏过。

“原来你是让他们先去探访消息了。这么说这案子确实有蹊跷?”谢如盈掀开帘子下床,趿着绣鞋走向楚瑜,“权贵相护,那李月儿的家人这时候离家探亲,难说不是去避灾了。”

楚瑜点了点头,伸手拉着谢如盈坐下,“此案也算简单,不必忧心。”

……

深夜的白府尤不太平。

自从白琪被人从衙门里半死不活地抬回来后,白吴氏就日夜以泪洗面。在她见到白琪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双腿时,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昏厥过去,而后又听闻他连功名都保不住,更是连站也站不住了,坐在地上直哭嚎着苍天不开眼。

白世衡也像一夜间苍老了十岁,原本比楚老夫人还精神健壮的一个人,转眼间就佝偻了身形,头发斑白,眼神混浊。他开始成日地奔走在外,想借着过去一点浅薄的情份为小儿翻案。甚至豁出了脸面求上袁家,只是却被拒在门外,萧索凄凉。

楚老妇人临睡前还拉着怡然问,“楚瑜何时到?我算着应是这两天,她是不是快到了?”

怡然捻着被角,配合地点头,“是啊,老夫人,咱们很快就能看见侯爷了。”

“唉……”楚老夫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耳边似乎还余留着白吴氏的泣音,“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老夫人您宽宽心,今晚好生休息,指不定明日咱们就能接到侯爷,万事都化吉了呢。”怡然哄完楚老夫人休息,出门就撞上了白吴氏身边的侍女香冬。

香冬红着眼眶站在门廊下,拉住怡然的手凉得瘆人,可见在门外等了许久,“怡然姐姐,夫人让我来问一声,靖安侯爷何时能到齐山州,她好在府里准备着接风洗尘。”

怡然无奈地道,“这我也不晓得,京都城一直未有音信。”她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压低了声音道,“说句实在话,侯爷他是不是会到齐山州来还未可知,老夫人也心焦得不行。侯爷向来公务繁忙,他就是脱不开身也是情有可原。你还是多劝你家夫人将心思放在照顾白少爷上,免得到时候过分失落。”

“这……这……”香冬一听,神情都慌乱了,结结巴巴了许久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拉着怡然的手越攥越紧。

“呀。”怡然手上一痛忙收回了手,看着香冬又急又怕的样子也不好责怪,只得干巴巴地安慰道,“你别急啊。我只是随口说的,许是我说错了,侯爷他就在赶来的路上了。你……你就告诉你家夫人让她明日就先预备着吧。”

“多谢你怡然姐。”香冬擦了擦眼角的泪,吸了口气,小心地在怡然手上被她捏红的地方轻揉着,“对不住啊,我一时没注意……”

“没事,你去回话吧。”怡然摇着头说了一句,看着香冬匆匆离去的背影,也不禁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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