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侯

作者:山不知遥

云记是覃城中数一数二的首饰楼,六开的门扇占了西市最大的门面,门楼处挂着的招牌甚至嵌了金粉,在白日里熠熠生光。只因往来出入的人都带着“富贵”二字,因而连招待客人的伙计穿戴都比寻常百姓体面几分。

云记的首饰造得精巧,据说经营的老板与皇城里的司珍坊有着不浅的关系,所制的各样凤簪环佩都是宫里时兴的款式,在覃城的显贵圈子里也算是有些名气的,各府邸间走动时的往来送礼总少不了云记的珠宝。

张馥芯从轿子里出来时,就见云记小楼比往日热闹了许多。数辆奢华的马车停在阶下,占了大半边的长街。其中不知是哪家的护卫,齐刷刷的一身黑衣,笔挺着身姿抱剑等候在马车旁,散发出拒人千里之外的肃气,教过路的人都不敢多看。

张馥芯嘀咕着不知是何人这般大的排场,就见几个从楼内走出来的小姐夫人们正一步三回头地看着,一幅留连不舍的样子。

“云记可是摆出了些新花样?”张馥芯奇怪地猜想着。她带上两个侍女朝云记的正门走去,一旁有人认出她是知府家的贵千金,立刻识趣地让开一条小道。张馥芯因这一举动不禁扬了扬头,露出了一丝自矜又高傲的笑。

“……她可真是貌若天仙啊。”不知是何人在人群中感叹了一句,话音轻缓,本应该淹没在噪杂的人声中,但却引得前后的人点头附和。路过的张馥芯也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句言语。她下意识地看向说话的女子,却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透过门扉望向云记待客的大堂,根本不晓得身旁站着人。

“天仙?”她皱着眉顺着那女子的视线看去,云记的大堂内有着不少窈窕身影,可一眼扫去并无甚特别。张馥芯嗤笑了一声,料想不过是这些人没见过世面,瞧见哪位鲜少露面的深闺小姐就说出短浅的词来,平白叫人看了笑话。

张馥芯是齐山州知府的嫡长女,在覃城算是首屈一指的佳秀,可以说到哪儿都是被捧着的存在。她自认为女子的美貌五分凭骨相,五分靠妆饰。而她的身份自然不缺金银首饰与香粉胭脂,再加上人人说话都依着她,因此她从来就自喻为容貌过人冠绝覃城。

今日遇见这一出,她面上虽不屑,心里到底有些介怀,当下就由婢女开道进了云记的大门。云记一楼的大堂里陈列着桌椅展架,待客的伙计步子轻巧地穿行其中。品看首饰的人也不少,但找到那位被他人夸赞为仙子的人却是轻而易举。只因楼内的人有意或无心眼神都瞟过站在紫木柜前的女子。

那女子穿着描花罗裳,腰间束着一条锦带,并不曾簪戴什么珠钗,只在发髻间缀了一朵紫色的绒花,显得格外清素。她正抬着皓白的手转动着腕间的翠色玉镯,通透细腻的碧色犹如一汪春池绕于柔荑,仿佛单单一只手就能将春色揽住。立在女子身后的小丫鬟侧身笑着,连声夸道,“夫人,这只镯子看着寻常,可您带起来后竟比岫田翡翠还好看呢。”

谢如盈弯着嘴角浅笑着,正要说话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女声,“把那只镯子包起来,本小姐要了。”

蓝玉循着话音回头,见一个富家小姐打扮的女子正站在她们身后,手指直直对着谢如盈手上的玉镯,毫不客气地指使着堂内的伙计。

伙计倒是认识张馥芯这位常客,知道她轻易招惹不得。听见了吩咐后两头为难地踌躇着,最后托罪道,“张小姐,玉镯是这位夫人先看上的,您若是喜欢,小的再去库房里给你寻一只来,保证成色一样好,您请稍等片刻。”

“不用,我就要她手上的那只。”张馥芯显然油水不进,看见蓝玉不悦地撅起嘴后,还挑衅地笑道,“镯子我出双倍的价钱,或者我再给这位夫人补偿点银子,让她瞧别的去,可好啊?”

这只玉镯并非顶好的成色,最高不过二百两银子,翻一倍也不足五百两,张馥芯大手大脚惯了,自然没将其放在眼里。她在意的是,眼前的女子迟迟不开口,甚至在她说完话后还将玉镯沿着纤细的手臂往下推了推,衬得肌肤越发白嫩。

张馥芯的侍女目睹了女子的举动,没忍住脾气大声骂道,“我家小姐与你说话呢,你这是听没听见啊?话也不回,你是个哑巴不成?”这不低的音量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旁人原本是在暗摸打量这方情况,这会儿就已明目张胆地朝她们几人探首观看了。

“无礼!”蓝玉喝止了一声,抬脚正要往前迈一步,却被谢如盈伸手拦了下来。

“这只镯子我已要了,且按原本的价钱算,一两银子也不会多给。”谢如盈转身对视着身后几人,娇艳绝伦的眉眼上覆着一层冷霜。边说着她边抬起手将玉镯凑在张馥芯的面前摇了摇,而后状似无意地叹道,“不是多好的玉,尚可入眼罢了。若非是出门在外,怎会让这种镯子入我的手。”她不是多好的气性,近来又被宠得更加娇惯,即使明知眼前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丫头,却依旧刻薄地将话还了回去。

张馥芯被她轻慢的态度气得咬牙,又被她绝世的姿色惊到,一时口不择言道,“你是什么东西,竟配与本小姐争?穿衣打扮如此寒酸,就算有几分姿色又如何?你信不信,出了这道门我就让你倾家荡产!”

她仗着显赫的家世做任何事都顺风顺水,今日是头一回遇见敢与她这样叫板的人,简直又恼又恨。再看此女子身上没几样贵重的珠宝,伺候的小丫鬟也不像贵族家里□□出来的,料定她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又算上,此人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颜面,于是当场就道,“你若有胆子,便将家门报出来。呵,若是不敢,我令人去查也不过半盏茶的事。”

“哦?这有何不敢。”谢如盈失笑了一声后朝张馥芯走近了一步,一双含冰般的秋眸倒映着眼前人的面孔。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靖安侯府谢氏,如今暂居三元巷白府,恭候姑娘大驾。”说完,她也不管愣住的几人了,抬手叫来在不远处观望了许久的掌柜,并着之前看好的两幅头面,让他派人送到白府去。自个理了理云袖,露出了腕间的一抹翠色,之后便扶着蓝玉的手迤迤然出了云记的大堂。

张馥芯难以置信地懵怔了好一会儿,等醒过神后脸色霎时褪去血色。

靖安侯一名她几乎日夜听她爹念叨着,府中上下更因此人愁云惨淡了多日。公务上的事她所知甚少,她只晓得能否安安稳稳地当她的千金小姐,全看靖安侯肯不肯放他们一马。这些时日是靖安侯回京了,张府才得以松一口气。可她这下居然无意间把留在覃城的侯夫人得罪了,这岂不是给她一家都招惹了□□烦?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她立刻推开两旁惊慌失措的侍女,拖着曳地的裙摆往外追去。

“侯夫人留步,侯夫人,民女不知夫人身份,无意得罪,夫人宅心仁厚……”张馥芯急得差点被门槛绊倒,头上的发髻摇的东倒西歪,自知模样和举动难看,却也顾不得众人围观的视线。

眼看她快追上了人,指尖即刻就要碰到谢如盈的肩侧了,突然身前一道寒光乍现。要不是她反应飞快地收回了手,只怕她的手指此刻已经落地了!

张馥芯心有余悸地看着挥刀的护卫,被其冷冷地瞥了一眼就浑身寒毛直竖,打心里蔓延出浓浓的恐惧。

踩着马凳上车的谢如盈回身看了看,唇边绽着柔雅的笑意,说道,“穆启,别吓怕她了,我还等着她让我“倾家荡产”呢。”

穆启闻言收回了刀。他为打探情报曾多次带人潜入过张府,认得此人是张家那位刁蛮千金,因而意味深长地道,“张小姐胆识过人,想必不会被穆某吓到吧。”

张馥芯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呆愣愣地看着谢如盈的马车缓缓远去。转头看着四周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忙慌以袖遮面。看见跟出来的两个侍女,正要训骂几句,又想到万一此事被她爹知道了绝对不会轻饶她,焦灼绝望之下差点哭了下来。

马车上的谢如盈懒懒地靠在软枕上,一卷书册握在手中半晌都不曾翻动一页。听见了车窗外小贩热闹的叫卖声后,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她到底被张馥芯扰坏了心情,这会儿看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

蓝玉在旁沮丧着脸低声劝着,她见谢如盈好不容易提起兴致出门一次,就这般败兴而归,颇不忿地将张馥芯在心里记上了一笔。想着等侯爷回来后,一定要让侯爷替夫人出口恶气。

她一边想着要如何出气才痛快,一边闲闲撩起小半的竹帘往外看了一眼,下一刻她就立即瞪大了眼睛,一手扯上了谢如盈的衣袖,结结巴巴地道,“夫、夫人,是、是……是侯爷!”

只见守在马车旁的护卫不知何时被换下了。此刻骑着枣红骏马的人,抚开了额前的几缕碎发,露出似笑非笑的眼眸,正勾着嘴角偏头朝车内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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