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侯

作者:山不知遥

十一

“爱卿这是何意?”皇帝搁下手中的朱笔,抬眸看向内殿中央的楚瑜,问道,“毅王与你何时有交情了,怎还对他的婚事上心。谢家世代为官,谢宴松的嫡女做他的王妃,难道还委屈他了?”

楚瑜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是委屈谢家小姐了。”

皇帝更听不明白了,心想,三品官员的女儿做亲王的正妃委屈,那岂不是只能进宫做皇后了?

他端详着楚瑜的神情,试探性地开口,“莫不是……你看上毅王了,想让谢家的做妾?”说完皇帝自己先觉得可笑,摆了摆手道,“朕信口胡说。毅王的德性你比朕更清楚,朕倒不如猜你是瞧上谢家的人呢。这桩婚事是太后……”

“是!”

皇帝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楚瑜急急打断了。她就地跪了下来,脊梁如雪松般直挺,目光清凌又诚挚,“臣确实心悦谢家小姐,恳请皇上收回旨意。”

皇帝听着惊诧不已,直直看着楚瑜许久没有说话。夜幕缓缓降临,大殿四侧的灯座却还未燃起。两个点灯的宫女掀开珠帷正要踏进内殿,就被皇帝冷冷的一声“出去”吓得连连告退。

不知静默了多久,他才话音嘶哑地问道,“原来,你喜欢的是女子?”

楚瑜的眼眸微微动了动,挺直的后背忽然弯下了,额头抵在冰凉的玉砖上,高束的长发也贴着耳畔垂落地面。

这是她从未行过的大礼。

“求皇上成全。”

跪在地上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中刺眼地刻画出一道弧度,像傲岸的竹骨在低头,又像不羁的苍鹰在收翅。但这看似诚恳卑下的姿态,却藏着一块块棱角分明的反骨,执著尖锐地支撑起整副血肉。看似在恳求,实则居于高位之人已没了选择的余地。

十二

夜色阑珊,绣楼的窗扉再一次被敲响了。

谢如盈猜到了楚瑜进宫后还会回来寻她,于是一直守在灯前。才听到声音她就迫不及待地起身开窗,见了跃进屋里的楚瑜后,第一句话便是,“皇上答应让我嫁予你了吗?”

楚瑜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就见谢如盈眸中的光瞬间黯然,脸上也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拉着她的手戚戚然道,“这该如何是好?毅王府我是定然不进的,难道我们只剩私奔这一条路可走了吗?”

“私奔?”楚瑜的惊讶还没问出口,谢如盈已经转身进了内室收拾行囊了。她一边从衣箱木匣中挑选翻找,一边嘴里还念念有词道,“爹爹娘亲,请恕女儿不孝了。若还有来生,女儿一定偿还你们的养育之恩。”

然后她又红着眼眶回头问着楚瑜,如果她们二人私奔了,皇帝会不会怪罪家族上下?

楚瑜上前几步,取走了谢如盈手里的衣裳随手搁在一旁,低头对上她水灵灵的杏眸,一时哭笑不得,便轻轻在她眉间落下一吻,而后亲昵地笑道,“傻丫头。”

“古来有句话,聘则为妻,奔者为妾,你难道还要为我屈居侧室不成?”楚瑜说不清自己酸甜掺半的情绪,看着谢如盈为她做到这般,她既想训叱她不自重自爱,又想将她紧紧地抱进怀里,恨不得就此融进骨肉里化为一体才好。

“既为私奔,本就没有名分可言,是妻是妾又有何干系?只要是你,我就心满意足了。”谢如盈分辩了几句,又因楚瑜这熟悉的暧昧举动而心跳砰然,于是直接踮起脚尖,吻上了楚瑜的双唇。

娇嫩的温热与微冷的薄唇贴合的一瞬,就教相拥的二人为之一颤。馥郁诱人的香味,炽热交错的呼吸,逐渐碰触的甜蜜与濡湿。楚瑜在唇齿的试探间很快掌握了诀窍,哄着怀里人乖巧地探出柔软的舌尖。

她一手揽着谢如盈纤瘦的腰身,另一只手扣住她的后颈,让其陷于避无可避的处境,只能从喉间发出细碎的呜咽声,高昂着头承受所有热烈的情愫。

当楚瑜睁开眼凝视着谢如盈脸颊处的红潮与眼睫上悬挂的细小泪珠时,怜惜之余又忽然想将她□□得哭下来。可惜当下时机不对,便只是情难自禁地吻过了她娇俏的眉眼与玲珑的耳垂,然后在脖颈间留下了细密吻痕。

最后她靠近谢如盈的耳畔轻语了几句,看着怀里的人蓦地睁开了眼,眼底还存有一丝懵然,充满水雾的眼眸眨了眨后,瞬间迸发出了惊喜的光芒。

十三

夜色静谧如墨,未合紧的轩窗往屋内送着阵阵清凉的风。

琉璃灯里的烛火明明灭灭,蜡烛只剩下了半个指节的长度,不需多久就要燃尽了。可屋中的两人都没有瞧一眼灯烛的心思,一个羞涩扭捏的捂着脸转身,另一个却笑意盎然地从身后抱住她,低笑道,“早知你要与我私奔,我也就不必进宫了,这会儿指不定我们已到天涯海角自在了。”

“你……”谢如盈偏过头,埋在掌心的脸染着一层娇红,“你欺负人!我问你话,你却骗我,就是故意想看我的笑话!”

“我没骗你,皇上是答应了收回赐婚的圣旨,至于同不同意你嫁给我倒是没说,不如我再进宫问问?”楚瑜不觉间已经剥去了温和谦礼的面具,显现出些许不正经的本性。她嘴边挂着戏谑的笑,不停地用言语逗弄谢如盈,“你若是等不及了就接着收拾东西,到时我们再瞧瞧这是私奔的行李还是你的嫁妆?”

谢如盈气鼓着脸,从指缝中瞥见楚瑜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她难得没戴护腕,半截白皙的手腕从袖中露出,像极了散着冷气的寒玉。

楚瑜还在说着私奔后的去向和营生,就见谢如盈突然低头,两只绵软的手也握在了她的小臂上,然后一点湿意触及腕骨处。楚瑜一愣,一句“怎么了”才刚问出口,谢如盈已经重重地咬了下去,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吸气后,还磨了磨牙,又一口咬在了楚瑜的手背。

“嘶……”楚瑜收回手看着两个泛红的牙印,挑了挑眉,又见谢如盈正朝她得意地扬着嘴角,圆溜溜的眼眸里带着灵动的狡黠,娇气十足地道,“哼,我才不嫁你,我就是看错人了,你是一个骗子、混蛋、登徒子!”

楚瑜反而笑了出来,指尖描摹着手背的细密红印,目光落在那半启红唇间的贝齿上,评价道,“牙尖嘴利。”说完,又不依不饶地上前将人抱回怀里,故作委屈地道,“那我嫁给你好了。我把你钦赐的婚事搅没了,好歹要赔个人给你,不然楚某的心实在过意不去。”

谢如盈想象着楚瑜坐在花轿里被抬进谢府的模样,一时笑不可仰。正要说话时,屋外却正巧有零碎的脚步声响起,谢如盈收了笑,与楚瑜对视了一眼,两人放轻脚步绕到了一扇折屏后边。

“小姐的屋内怎还亮着灯?”门外的春桃疑惑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下一刻似乎就要进屋了。谢如盈连忙咳了两声,一边指着窗子,一边对外道,“来人,快端杯热茶来,我有些渴了。”

“是,小姐。”春桃应了声,脚步匆匆而去。

谢如盈刚松了口气,回头却见楚瑜正抱着胳膊靠在墙面上,神情自若,半点没有擅入她人闺房还差点被人发现的自觉。眼看春桃立马就要回来了,谢如盈忙慌催促着,“楚瑜你快走呀,等会儿她可就进来了。”

“我还在这你都不要我,若是走了,你岂不是连我姓甚名谁都抛之脑后了?”说完,楚瑜就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将方才哄人的姿态也端高了,半掀着薄薄的眼皮瞄了一眼谢如盈。

谢如盈不得不顺着她,眉眼弯弯但却咬牙切齿地道,“怎会呢,我都等不及要与你私奔了,你走后自然更是时时刻刻都念着你。”

楚瑜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深邃的瞳孔闪烁着波光,“等着我。”说完,她就从轩窗纵身飞出,身影几个起伏就消失在浓重的黑夜中。

十四

翌日,天刚破晓,两道明黄的圣旨就从皇宫分别送到了毅王府与谢府里,之后满城皆沸。谢宴松还捧着圣旨久久回不过神,前脚刚送走了宣旨的太监,后脚就听门房通报说靖安侯府上门提亲来了。且提亲的阵仗还不小,做媒人的是当今圣上的亲姑姑宁平长公主。

不少人说这是靖安侯仗着圣宠抢了毅王钦定的王妃,于是谈及毅王府时也不免多了几分异样的语气。毅王虽不满与谢府的婚事,可多了这一出更觉得失了脸面。早朝后就留了下来想见皇帝,等了半晌却迟迟等不来召见,再一打听原来皇帝正和楚瑜在殿内下棋呢,毅王顿时七窍生烟,直接去了太后的寿康宫叫苦。

而乾元殿里的楚瑜也没有半点心思放在棋盘上,手上落着棋子,脑中却不断想着谢如盈,尤其是昨晚她们那一番“不合礼数”的亲近,一时不察竟笑出声来了。

皇帝看着神思不属的楚瑜,越发觉得这棋下的乏味,更别提她手背上明晃晃的牙印,简直刺眼到让他难以直视的地步,于是大手一挥扫乱了棋子让他出宫了。

那边的谢府花厅里正客客气气地说着亲,这边才离宫的楚瑜转身就潜进了他们的后宅里,一回生二回熟地敲响了绣楼的窗。所幸谢如盈身边的丫鬟都去前院看热闹了,她这逾矩的举动才没引出什么动静。

“你怎来了?”谢如盈看楚瑜还穿着一身深纹官袍,却明目张胆地翻墙跃户坐在她的窗杦上,既害怕让人瞧见,又忍不住翘起了唇角,甜津津地笑道,“长公主来说亲了,圣旨才刚接到手,她就来了。我们的婚事是不是就这般定下了?”

“那是自然。”楚瑜牵过谢如盈的手,在她的掌心轻轻挠了挠,然后郑重地亲了一下,温声问道,“楚夫人,可有何事能让楚某效劳?”

带着暖意的风微微吹着,拂过眼中人的长发与眉梢,卷起了交叠的袖角和衣摆,又轻又柔,掠过了脸庞与眼底的光华,最后飘飘然落在了心尖上,惊起一次又一次心脉的律动。

这个心血来潮的吻温柔而缠绵。

倚靠着黛青色的窗,陷在盛满爱意的怀抱里,伸手就能摸到桃树生机勃勃的枝桠,睁眼就是她描摹过无数次的眉眼。天地运转仿佛就停滞在这一刻,漫天的鸿雁在碧空白云间飞过,落下了她们的满头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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