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火花一亮,一股深紫光柱直奔苍穹,在飞至一半时蓦然炸开,宛如喷泉般飞出半径足有半个小操场大的圆形光弧,弧光旋转,幻化五彩颜色,迸射开四溅的细碎星点,美得像一个从宇宙之外长途跋涉而来的神秘天体,带着世外的星月和云,惊艳世间。
篝火前的节目似乎又换了,有人爬上一截树桩,引吭高歌,太远,歌声传不过来,隐约看见火堆旁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大概都是雷人神曲。
不知道谁跳起来,拉起了一个人,团旋作舞。被拉起的那个似乎很别扭,总在试图挣脱,拉人的那个似乎很霸道,一次次把他拽回来,甚至还扬手做出要揍的姿态,于是那舞姿便分外怪异,看起来竟然像一场现代小拉,君珂忍不住失笑,心想小拉是不是真的就是最早脱胎于这样“我不肯跳你非拉我跳我拼命要逃你拼命拽回来你死也不肯回来我扬起手要煽你巴掌”的动作中啊?
星光溅射,彩色迷离,君珂远远看着,眼神被彩光照耀得变幻明灭,漾着温暖的光——她不寂寞,未被遗忘,他们和她在一起。
看着看着,突然觉得肚子饿,这样难得的美妙,怎可没有零食相伴?她探头对下面喊:“来几只鸡爪啃啃!”
沉默半晌后,一包卤鸡爪抛了上来。
君珂啃了几只鸡爪,觉得又少了什么,探头再喊:“有什么时鲜果子吗?”
沉默半晌后,一包水梨抛了上来。
君珂道谢,用衣袖将梨子擦擦,啃了几口,突然觉得很像当年世界杯半夜看球,这么想到的时候想也不想便喊:“啤酒!”
底下一阵寂静,君珂才反应过来,这世道哪有啤酒?
她微微叹了口气,高昂的情绪突然有些失落——这辈子,她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和三个死党挤在一张床上喝啤酒啃鸡爪看世界杯?
那些年,太史阑支持巴西景横波狂迷西班牙每次两强对决时她和文臻都得想办法阻止那两只大打出手,经常看到半夜你蹬我一脚我踹你一膝然后轰然一声床倒了……
那些年,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
君珂微微湿润了眼眶,觉得真的很想喝酒。
一个青花瓷壶,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执壶的手很稳定,不戴任何饰物。
君珂还没从旧日思绪中拔离出来,呆呆低头看着那壶酒,也不知道去接,那人将酒壶又往前递了递,见她还是傻傻的,才不情愿地道:“酒。”
这个冷冷的声音顿时如一盆冰雪浇醒了君珂的神智,她抬头,看见一角弧度优美而特别方正的下巴。
君珂叹口气。
唉,尊贵的殿下,你这辈子就打算让人看你的下巴吗?虽然你的下巴很好看,但是你以为你的下巴会说话吗?
晓得巴巴地上来送酒,却不晓得给人好脸色,真是别扭。
君珂接了酒,拔开瓶塞,仰头就灌了一大口,还没进喉,噗地喷出一半。
“这么辣!”
不是说古代的酒都是甜酒吗?这酒居然辛辣得不下酒精!
站在面前的人嫌弃地向后退了退,君珂以为他这一退必然也要退下去了,这屋顶这么高,烟花照得这么亮,不怕成为靶子吗?
没想到身边屋瓦一阵响动,纳兰君让居然坐了下来,离她很合适的距离——既可以一伸手抓到她,又不会靠她太近。
君珂再一看看他所处的位置,右侧有建成高台的隐蔽的岗楼,谁的冷箭也别想射过来,左侧是她,有冷箭射过来先射着她,上是青天,下有屋瓦。
忍不住失笑——这人啊,还以为改了性子,原来还是这德行。
纳兰君让左手一壶酒,右手一杯茶,在檐角的阴影里,默默看着眼神灵动的君珂,突然道:“那边围墙下怎么有个黑影?”
“是吗?”君珂下意识转头去看,眸中金光一闪,越过殿角围墙,仔细搜索一遍,空荡无物,哪里有什么黑影?
“哪里……”君珂的话到了舌尖,突然觉得不对劲,纳兰君让可没透视眼,怎么可能看到被挡住的那边围墙下的黑影?
他在试探她?
他怀疑她了?
“哪里有黑影啊……”话到唇边半途改掉,她探头探脑对那边望,笑道,“你开玩笑吧,那墙那个角度,被挡着,又不是神眼,怎么可能看得见后面的东西?”
她语气坦荡,一闪一闪的烟火里也看不出什么神情不对,这是和戚真思纳兰述混一起久了学来的“面不改色岿然不动假假真真以假乱真就是不真假面无敌”功。
纳兰君让眼底疑惑一闪而过,他确实是试探君珂,却并没有切实证据,只是心血来潮,当日君珂剖腹相救,君珂那时容貌未复,两人只对话两句,君珂还恶毒地动他伤处,他当时尽顾着痛,哪里注意到她的容貌言行,走的时候他还昏迷,对女神医根本印象不深,然而那两句对话还是给他留下了印象,不是语声,而是说话的语气和态度,那种“你若欺我不妨尽忍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的行事调调儿,和眼前的这姑娘,怎么看都有几分相似。
不过……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很明显,女神医丑得很,这是确凿无疑的,和眼前的娇俏少女,相差实在太大。
他喝了一口酒,自嘲地笑了下——自己也知道怀疑得无稽不是么?刚才接到武威侯世子的接风邀约,本来他是从来不赴宴的,武威侯世子却暗示他,他接待了一位贵客,正是太孙殿下欲待寻找之人,这才引得他心动应约,人都已经在武威侯府了,他还胡乱猜测眼前之人干什么。
纳兰君让不再问,君珂暗叫侥幸,偷偷看纳兰君让眼神,纳兰君让却没有望她,他出神地看着那处火光腾跃,看着欢呼歌乐的人影,看着星花烂漫横光飞射,静默不语,眼神里浮动着难言的情绪。
君珂以为他要说上几句羡慕什么的,平地上的喧闹更映衬这崇仁宫幽黯冷清,这孤寂的人,看着别人的热闹,就不会心有触动?谁知道纳兰君让望了半晌,低头喝一口酒,淡淡道:“升这么大火,闹这么厉害,万一被人改装混进去,被杀了都没人知道。”
君珂气得一乐,觉得和这人真是没共同语言,她不乐意听见人家说尧羽卫不是,立即反唇相讥,“那是平地,四周连树木都被你砍光,一览无余,谁能不动声色就接近?何况他们选的那地势,也是那块位置里相对较高的一块;而他们看似在游乐,但还是有一部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