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得极其惨烈,好像即将面临极刑,姜太后怒极拂袖,冷喝,“云泽,仔细你的身份!给我回来!”
“给我架住她!”姜云泽听而不闻,她已经被当面冤枉,如果不能揭穿君珂的恶毒,便要永久失爱于姑祖母,那张脸一定有猫腻,只要她撕开这女人的假面具——
她伸出蓄了寸许指甲的尖尖手指,抬手就对君珂脸上抓来,“本郡主亲自动手,撕掉你这装神弄鬼的狐狸皮!”
“你要撕掉谁的皮!”蓦然一声冷喝,炸响在宫室门口。
姜太后一呆。
宫女嬷嬷们一惊。
姜云泽悬在半空的手指一顿。
君珂却笑了。
终于来了。
“陛下驾到——”
宫门开启,一溜太监小跑着奔了进来,在甬道上两列排开,几个龙精虎猛的侍卫大步进来,无声对姜太后一躬,钉子般立在宫门两边。
一架便舆在宫门前缓缓停下,明黄袍角一闪,流水般逶迤过了汉白玉石阶。
在那描金嵌玉的便舆之后,隐约还有许多人影,肃然跟随。
常春宫中一片静寂,手指僵在半空的姜云泽,一抬头正对上大步进来的大燕皇帝森冷的目光,一呆,下意识地要收起手指。
君珂突然向前一凑,她本就和姜云泽靠得很近,这一凑,姜云泽的手指正落在她脸上。
“啊!”
一声惨叫惊天动地,君珂向前一扑便滚倒在地,捂住脸遍地打滚,“郡主!郡主!别撕我!我不敢了!我再不敢说你杀人了!是我杀的!是我杀的,你别剥我的脸皮……别……”
她叫得嘶声力竭,声音如钢锥刺入众人耳膜,滚来滚去沾了满地泥灰,散开的五指缝里露出肿胀不堪鲜红处处的肌肤,从声音到造型,都惨不可言,四面的人僵在那里,给惊得面色死灰。
人群后,几个人都抖了抖。
不是被惊吓的,是被雷到的。
沈梦沉眼光流转,盯着那指缝里看起来有几分熟悉的造型,挑了挑眉——小坏蛋,你研究过我当初那毒物了?仿制得不错,真让人突然怀念美艳小猪。
纳兰君让绷紧脸皮,咳嗽一声,再咳嗽一声,他身边的太监怕他伤风,紧张地看过来,却见皇太孙嘴角微微勾起,恍惚竟然是个笑的模样。
皇太孙在笑?
太监受了惊吓,以为眼睛出了问题,揉揉眼再看,皇太孙还是那个板正严肃模样,刚才那丝笑影,当真便如幻觉。
果然是眼睛出了问题啊,太监忧愁地想。
忽有一人大步自人群而出,几步上前扶住君珂,先对姜太后行了礼,随即一扬头,盯住了姜云泽。
他眼神森冷,满溢愤怒,比姜云泽刚才盯住君珂还要充满憎恨,“敢问郡主,我冀北武举考生君姑娘,何事让郡主恨恶至此,在这煌煌宫城,天子脚下,公然要重刑相加,撕人脸皮?”
纳兰述问得义正词严,气愤满膺——太过分了!你这贱人!竟然让小珂把嗓子都喊哑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纳兰述你才和这女人狼狈……”姜云泽气堵声咽,手脚冰冷,抬臂颤然指住纳兰述,她手臂刚刚抬起,忽然又一条白影自人群后窜出,一头撞入了她怀里,抓住她衣襟连连推搡,大哭:“还我儿子命来!还我儿子命来!”
姜云泽被撞得咕咚一声往后便退,靠住身后廊柱才没有倒下,眼一抬看见撞她的正是朱夫人,心中一惊,百忙中对纳兰述君珂一看,地下那两人互相架着,正从彼此胳膊肘里趁人不注意对她甜蜜微笑呢。
姜云泽再次眼前一黑,几欲气晕。
只是此刻她也清醒过来,知道纳兰述君珂不会放过她,今儿就是故意要将她气死,咬咬牙强逼自己镇定下来,一边挥拒着朱夫人一边冷声道:“夫人何出此言!仔细君前失仪!”
“还我儿子命来!还我儿子命来!”朱夫人不依不饶,拼命抓挠,姜云泽钗横鬓乱,狼狈不堪。
“够了!”
两声出自一声,一来自台阶上脸色铁青的姜太后,一来自殿口处神色阴沉的皇帝。
“皇帝今儿带了这许多人来,在常春宫哭闹撒泼,是要将你的母后逐出宫吗?”姜太后居高临下,眼神郁怒。
“儿臣不敢。”大燕皇帝纳兰弘庆面色森冷,带同身后随从向姜太后施礼,“儿臣此来另有要务,朱氏,你且退下,不可惊扰太后,至于你要的交代,朕应了自会给你。”
朱氏抹抹眼泪,恨然放手,死死盯了姜云泽一眼才转身施礼,“是,一切乞赖陛下做主!”
纳兰弘庆眼神又掠过地上惨不忍睹的君珂,微微泛起一丝郁怒——他这个出身不高的母后,从来就不肯为他省省心!还有明映,平日里端庄贤淑,不想私下也如此狠毒!
这神眼女子,日常时有被召进宫,先后给几位宫妃看过一些难以启齿的顽疾,改善了好些人的身体,比那些尸位素餐什么药都不敢用的太医们有用得多。别的先不谈,这一手绝活就是皇朝得用之人,她们不说着保全奇人,还要这么糟蹋!
本该挥退众人和母后私下商量,想着要成全姜家一份颜面,此刻心火上升,也没了那体贴的心情,纳兰弘庆重重哼了一声,淡淡道:“来人!请姜郡主出来!”
几个太监应声而上,姜云泽大惊,踉跄退后一步,颤声道:“陛下……”
“皇帝!”姜太后也动了怒气,“你不问青红皂白,就要拿下明映?她可是我大燕堂堂郡主!你要为一个平民出身的区区供奉,就动我皇家金枝玉叶?”
“太后说的哪里话。”纳兰弘庆拧着眉头,沉沉道,“君供奉是被您责罚所伤,儿臣为什么要因此去动明映?说到这里,儿臣也要问一下母后,君供奉哪里犯了母后忌讳,要这般对她?这事传出去,岂不让天下百姓,满朝文武,责我皇家无情,草菅人命?”
姜太后窒了窒,半晌涨红了脸怒道:“哀家不曾责罚君供奉!那是……那是……”
“那是什么?”
“这女子口出不逊,哀家便教训她一下,有何不可?”姜太后无言以对,干脆勃然大怒,“哀家教训谁,都自有理由;但皇帝你无缘无故要拿明映,你有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