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兴宁怔了怔,眼光落在那柄刺杀许新子的剑上,剑尖透着同样诡异的亮色,雷鑫那一剑生怕杀不死许新子,还淬了毒,许新子流出来的血自然也带了毒,滴在了纳兰述的身上。
“他既然急于逼毒,不得已冲入城内,为今之计,只有你我联手,在这黄沙城内,将他杀了,才能断绝后患。”
赵兴宁低下头,看着眼前巨大陷阱,想着滚滚黄沙里白骨干尸,眼神里掠过一丝无奈和痛苦。
半晌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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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自除夕之夜血色惊变拉回,回到正月初六西鄂的大地上。
西鄂的大地被急骤的马蹄声敲响,烟尘滚滚,怒马如龙,一支彪悍的军队,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几乎毫不遮掩地奔驰在所有便利的道路上,不顾是否会惊扰行人,是否会引起骚乱,一路向西鄂边境进发。
这支军队先锋军行军极快,快到百姓看不清旗帜,以至于西鄂百姓以为朝廷和诸王已经开战,人心浮动,议论纷纷。
这自然是君珂带领的冀北联军,自得到噩耗之后,日夜兼行,直奔黄沙城。
君珂和尧羽卫一马当先,奔驰在队伍的前方,冬日冰风割面刺骨,她的发丝凝了细细的冰珠。
风将少女的黑发扬起,她脸色苍白,显得眸子更加黝黑深切,嘴唇因长久紧抿,毫无血色。
自那日见着纳兰述血衣,她刹那晕倒,随即醒转,挣扎而起的那一刻,她匆匆将大军主持事务交给柳咬咬和铁钧,自己随便牵了一匹马飞奔而去,至今还没有下过马。
“君老大,喝水……”一个尧羽卫的声音被风吹散,快马疾驰中抛过来一囊水,她一伸手接了,咕嘟咕嘟灌两口,水流大部分泼洒在领口,被寒风一冻,硬硬地结了冰,戳在下巴处。
她没感觉。
“吃点东西。”晏希又追上来,抛过来一块牛肉,这冷漠的男子,细心地用内功给她把冻得梆硬的肉烤了烤,因为昨晚给她吃干粮时,她二话不说便咬,险些咯掉了牙齿。
君珂胡乱咬了几口,沾了满嘴的牛肉末,粘在脸上十分狼狈。
她也没感觉。
将近三天连续奔驰,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君珂已经换了五次马,最后一次换马的时候她行动有点艰难,长袍之下的裤子上,一片殷红,都是被磨出的血迹。
她还是没感觉。
她唯一的感觉就是知道要吃要喝,有没有饥渴感都必须要补充体力,没有找到纳兰述之前,她不能倒下。
一手控缰,另一手按在心口。
那里是纳兰述的一角血衣,还有除夕之夜他托柳咬咬送的锦囊。
君珂触到那锦囊,便心如刀绞——除夕之夜她彻夜狂欢,暖炉拥火,友朋围伴,他却孤身应敌,陷入危境,生死不知!
想到那夜他可能面对的一切,她就觉得要发疯。
发疯到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我去?为什么?
也只有这样疯狂乃至痛恨的心境,才让她感觉到,自己现在还活着。
指下坚硬,是锦囊里的鸽血宝石,极其少见的,足有葡萄般大鸽血宝石,艳红透明,色泽纯正,被雕刻成心形形状。
纳兰述离开时依旧不忘留给她的,除夕馈赠。
心形并不是这个朝代常用的首饰式样,在她原先的珠宝店里,虽然曾经试过推广这样的式样,却被燕京人认为不祥,拒绝接受,她为此还曾经遗憾过。
没想到他却知道这个,也许是因为当日她的遗憾被他发觉,也许是因为那苏菲上的压印花纹,才有了这一年的新年礼物,一颗晶莹璀璨,坚实无摧的心。
那心之上,还按照她当初提出的刻面想法,雕刻了很多切面,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的能手,在这坚硬的宝石面上,在缺少现代切割工具的情形下,近乎完美地模拟出了那些璀璨的切面。
说近乎完美,是因为有一部分并不完美,君珂除夕当夜在灯下把玩,发现那切面大部分极其精美,却有一小部分,显得有些粗糙,在最中心的位置,居然切出了正反两个心形,边缘并不齐整,小小心形当中,隐约还有字。
她当夜运足目力,才看清,一面是“纳兰述”,一面是“君珂”。
手指无意中一翻,灯光正正穿过那宝石当中,桌面白纸上,便映上红色的字迹光影。
“纳兰述”和“君珂”,彼此重叠,温柔相映。
以我心,映你心,以我名,覆你名。
他的巧思创意,他的温存心情。
君珂是日将宝石反复抚摸,直到触手温热。
那精美刻面,也许出于当初小陆之手,最后略显粗糙的心形和名字,却绝对是他亲手打磨。
无数个静夜,噙一抹微笑,指尖盘转,薄刀飞舞,灯下沙沙,流光溢彩,看着心形宝石日益玲珑剔透,看着那名字穿透灯光,交相辉映。
忍不住也要微笑。
然而此刻,宝石咯在手心,坚硬冰冷,咯到心深处,抵在那里,痛到极致。
当日艳光如许,红霞似血,是否就是命运森冷的谶言——以我心头血,换你开心颜?
若是如此,她宁可不要这心意浓厚,精心馈赠。
只要他安好归来!
……
飞马奔驰,长发扯直,君珂手指捏紧锦囊,像想要握紧他的生命。
纳兰!
等我!
一定要等我!
……
三日奔驰,黄沙城在望,当心急如焚的君珂和尧羽卫勒马时,却在城门前驻马。
不得不驻马。
面前的黄沙地上,横七竖八都是尸体,鲜血和肌骨,一路延伸至城内。
护城河上吊桥放下了,却被砍断一半,在河面上翻飞,桥下的尸首已经不全是陈旧的白骨,有很多新尸。
很明显,黄沙城,曾有一场灭绝性的大战。
所有人在看见那些被冻得铁青的尸体时,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些尸体有衣衫破烂的大汉,有衣着齐整的青年,更多的是,云雷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