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

作者:天下归元



    “各处都有。”晏希向君珂回报,“吊桥下,城门上,前面这沙场,战斗延续了一路,看起来……一边倒。”

    是一边倒,云雷士兵,处于劣势,几乎被斩杀殆尽。

    君珂眼前一黑,晃了晃。

    三百云雷,竟然全灭?

    就凭这些死去的大汉?

    看得出来,那些衣不蔽体的大汉,是西鄂罪徒,这些人死得并不多。

    然后是云雷弃民,人数三十多,和情报里的数目一样。

    换句话说,云雷人惨败,西鄂罪徒呢?

    晏希的声音里也有了疑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前来招安劝降,对那群云雷弃民是好事,没有道理发生变数。就算因为要带走云雷弃民,得罪了城内罪徒,以纳兰述的能力,和那三百云雷军精锐,完全可以全身而退。

    那三百人,是君珂挑了又挑的精锐,因为前去劝降不适宜带太多人,太多人也不可能取信于人,放他们进城,所以每个士兵都是最优秀的,以一当十也不为过。

    这样一支力量,在哪里想全灭都不容易,为什么会在黄沙城折戟?

    带着这个疑问,一批尧羽卫入城搜查,其实已经不用搜,城开着,里面毫无动静,不用进去,就知道里面已经是空城。

    君珂端坐在马上,闭着眼睛——她不敢去搜查尸体,她害怕万一翻到哪具尸体,是自己最害怕看见的那张脸,她会立即崩溃。

    她不能崩溃。

    纳兰述如果真的去了,她还要扛下他的仇恨,将未走完的路,继续走下去!

    在此之前,她也要,寻西鄂报仇!

    身前各种回报。

    “城门前尸首五十具。”

    “护城河吊桥十具。”

    “城下尸首难以辨明,大约三十具。”

    “其余尸首在城内。”

    君珂身体一直微微颤抖,尧羽卫为了照顾她的情绪,所有的回报都言简意赅,但每次开口,都会看见她的身体,针刺一般颤一下。

    那样的煎熬,人人不忍。

    君珂的颤抖,慢慢停息,长长睫毛颤动,簌簌落了冰花。

    没有……

    虽然用词简单,但不提,就是没有。

    她动了动身子,此时才觉得,浑身的骨头都似被折断后重组,发出吱嘎的声音,下马的时候,几乎是栽下来的。

    韩巧扶住她,想要给她把脉,被她一手甩开,支着剑,拖着艰难的步伐,慢慢往城内走去。

    纳兰述既然没死,就应该还在城内!

    尧羽卫默默跟着。

    天色很快夜了,很快又亮了。

    天快亮的时候,阔大的灰石广场,蹒跚走出来一个身影,用剑支着自己。身后是同样精疲力尽的尧羽。

    他们已经找了一天一夜。

    黄沙城却仿佛一夜间被恶魔吞噬了所有人,瞬间成为死城,除了城内广场上的尸体,看不见一个人影。

    君珂甚至不惜耗损目力,不停地动用神眼,她发现了城门后的石板陷阱,但她的目力,也无法穿透三丈以上的流沙。

    而这座石城,建筑格局不同于任何城市风格,倒有点像现代那世的黄土高坡的窑洞,在城堡主建筑之后,就是一圈圆形建筑,所有房间,蜂巢一般密布在灰色石头建筑之上,围着中间的广场。

    也有一些低矮的建筑,用作武器库或粮仓,但所有的地面,都有巨石铺地,厚度惊人,她的眼睛穿不透,无法找到地道,何况这整个黄沙城,占地面积何等广阔,她便在里面转上一年,用瞎了眼睛,也很难找到假想中的逃生之路。

    一日一夜的寻找,令众人满含希望又满是绝望。

    绝望无法得到任何线索,希望的是始终没有看见纳兰述的尸首。

    当然那流沙井里不辨面目的干尸,众人是拒绝去想的,即使知道很有可能纳兰述和许新子便是那些浮沉干尸中的一具,他们也不愿意承认。

    君珂默默走上广场,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

    韩巧去扶她,少年眼圈红红的,他和许新子感情很好,得到他的死讯,这少年一夜间生了白发。

    君珂疲惫地挥挥手,拒绝了搀扶,她在理清思绪。

    从自己遭遇的重重阻拦开始,到黄沙城事变,其间自然有人作祟,最有可能就是那夜率人骚扰他们的黑衣人。

    从时间上计算,自己开始遭遇骚扰,是在纳兰述出事之后三日,这正是快马从黄沙城赶到她大军之前所需要的时间。

    如果这人一手导演了黄沙城的阴谋,然后快马奔驰,赶回来迎上她的大军,对她进行阻扰骚扰,那自然是为了拖慢她的脚步,阻止她对纳兰述进行援救。

    照这么看来,纳兰述就应该没有在除夕之夜出事,最起码当时没有死,而是躲藏或回奔。

    那就应该还在黄沙城。

    但黄沙城遍寻不着,那么还剩下一个可能,就是受伤的纳兰述,被那窥伺在侧的黑衣人给擒获。

    君珂想到这个可能,浑身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晏希听了她的推断,提出了疑问,“如果主子被擒,对方应该奇货可居,向大军提出勒索条件才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动静?”

    “不。”君珂苦苦地摇了摇头,“有种人,她不是要得到什么,她就是要我们死,凄惨地,受尽折磨,担惊受怕地死。”

    “谁?”

    君珂眼神里,一掠而过那日权雍柏身边的面具人的身影——看来看去,多次怀疑又多次排除嫌疑,实在因为,连自己都无法相信,她怎么会变成那模样,一个人容貌可毁,但身高体型,如何更改?

    出现时日也不对,她怎么可能跑到西鄂?

    然而现实总是如此森冷,用出乎意料,来解释人心难测。

    君珂慢慢支着剑站起来。

    日光初升,混沌而迷蒙地,罩在她头顶,少女面容苍白,眼神里金光退却,换了深深的黑。

    带着痛恨和杀气,彷如浓雾般卷过大地的黑。

    长剑一指,向西鄂内陆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