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

作者:天下归元



    当晚御书房讨论末帝在南方割据小朝廷之事,末帝有南方军阀司马家族称腰,小朝廷对上新朝的第一战,还取得了小小胜利,这使尧国朝野有些紧张,纳兰述却不以为然,他早就在南方布下了棋子,尧国末帝依附司马家族建立新朝,司马家族却未必愿意为他人做嫁衣裳,说到底,一个需要对方的实力,一个需要对方做幌子,各自利用罢了,因此,这种同盟是最不牢靠的一种,适当的反间计足可摧毁,所谓第一战的失利,还是纳兰述的授意,就是要让对方小胜一场,好让末帝信心膨胀显露骄狂,好让司马家族野心更加难以遮掩,直至产生碰撞。

    这种运筹心术,纳兰述自然不会和群臣解释太多,一直含笑听底下辩论,听见大多数人在那说,司马家族势大,新朝初建,百废待兴,最好不要硬磕,不如慢慢来,对司马家族进行招安,有些心思不正的,便趁机说司马家一对双胞女儿艳名满天下,不如派出使者,求纳司马家女儿为贵妃,司马家一向偏居南隅,所谓支持南方小朝廷,要的也就不过是皇族身份,如今陛下一旦纳了司马家女儿,他家成为皇亲,自然不会再有谋逆之心,定当拨乱反正云云。

    说这话的,其实也多半是自家有适龄女儿,一心指望着入宫的那一类臣子。纳兰述继位至今不选秀不扩充后宫,花样借口百出,这些人都猜疑是否因为皇后威望过重而导致后宫失衡,如今司马家拥有兵权,是朝廷笼络的对象,他家的女儿一旦入宫,皇后便不能独大,而且一旦这事因此开了个口子,他们家的女儿自然也能入宫了。

    这其实也是司马家的意思,至今司马家没有公开对朝廷举出反旗,只在背后支持南部小朝廷,其实打的就是从中谋利的主意,司马家虽掌军权,但一直僻处南隅,不得介入中央政权,早已蠢蠢欲动,此刻便是托朝中交好的大臣,来试探皇帝的口风,想以此获得一个进入京畿重地,接近中央政权,成为世代京中大族的机会。

    纳兰述登基日久,帝王城府已经修炼得差不多,从头到尾,神色如常,不过淡淡笑意,似乎还觉得那主意不错的模样,引得建议的人越发亢奋,以为终于得了帝心。

    告状信便在此刻送了上来。

    群臣安静下来,不敢说话,看上头帝王慢慢看信,烛火下纳兰述眉宇宁静,忽而唇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明艳,看着却令人有点寒。

    半晌纳兰述目光移开,将信一折,柔声道:“你们都说完了?”

    群臣噤声,憋住呼吸,官场老油条面临危险都有一种敏锐的直觉,只有那位建议“纳妃招安”的大人还在就“论联姻的十二大好处”滔滔不绝,并顺带攻击了君珂。

    “臣等明白陛下与皇后情深义重,皇后病重,陛下无心纳妃也在常理之中,然此非寻常时期,为天下大势,女子当不可有私念……”

    纳兰述望定他,慢慢浮上一抹笑。

    “司马家小姐既然如此美艳尊贵,对皇朝作用巨大。”他柔声道,“怎可如此委屈,随意下诏纳为妃子?不妥,不妥。”

    众臣一愣。

    “陛下的意思……”一位老臣小心翼翼试探。

    “礼尚往来,才是正道。何况司马家态度如何,如今也摸不准。”纳兰述托着下巴,正色道,“朕要娶人家女儿,怎么好毫不客气伸手就要?还一要就两个?万一人家不高兴给呢?要人家东西之前,也该先给人家一点好处不是?”

    “呃……”群臣听着这话,怎么都觉得不对劲,但又挑不出刺来,只好含糊以应。

    “听说司马将军年方四十许,雄壮英伟。”纳兰述淡淡挥手,“朕忽然想起来,方才劝说朕纳司马家小姐为妃的那几位卿家,家中都有适龄小姐,稍后一起封为县主,嫁于司马家族,算是朝廷一番招安诚意。”

    “……”滔滔不绝的大臣们傻了。

    怎么说着说着,不仅没能开后宫之门,还变成自己女儿得被打发出去,远嫁南疆了?

    而且嫁的还必须是司马家主,那都一把年纪,老婆都三四个,自家尊贵的女儿,嫁过去做妾?

    这还没完。

    “朕是帝王,是一国之主!尊严不可侵,声威不可堕!”纳兰述长眉竖起,凛然不可逼视,“便是纳司马家女子为妃,也不可在战败之后求,如此,朕成了什么?来人!”

    司命太监碎步而入。

    “传旨。”纳兰述声音刚厉,“着骠骑将军铁钧,率军三十万,即日征尧南,告诉他,不下尧南,不夺末帝人头,不重创司马家族,不要回来见朕!”

    “是!”

    “……”

    “陛下,不要啊……”几位大臣终于回过味来——他们触怒帝皇了!这下自家的女儿不仅要做妾,还要到敌方做妾,一旦铁钧下尧南,败司马家族,自己的女儿,就成了战俘!连带自己家族,都是罪臣家族!

    司马家族本没有太大反意,得到朝廷暗中赐妾,必然认为私下里已经达成协议,军备松懈,然后铁钧铁骑南下……众臣想到此间后果,都激灵灵打个寒战。

    “陛下!陛下!”几个叫纳妃最凶的臣子慌了,噗通跪下,哭爬过去,“不可,不可啊,是老臣思虑不周,求陛下收回成命……”

    “此非寻常时期,为天下大势,女子当不可有私念。”纳兰述一字不差复述先前的劝说,斜睨着众人,“想来诸位大臣高风亮节,家中小姐必也知书识礼,这等为天下大势献身之事,一定前赴后继,勇往不辞。”

    “陛下……陛下……”被搓揉得浑身大汗的大臣们,不敢辩解,手指抠着金砖地嚎啕。苦苦恳求他收回成命。

    其余人伏在地上瑟瑟发抖,无人敢于进谏解劝——陛下今天一定很生气,可怜那些倒霉的家伙。

    底下哭成一片,纳兰述笑而不语,晏希木然仰头,韩巧幸灾乐祸,张半半抠着手指,心想老货,叫你们不识相,不晓得主子笑得越温柔,心里杀气越重吗?

    忽有人灵光一闪,想起纳兰述一直以来的态度,连忙道:“是我等糊涂,纳妃之事,原就该皇后操持,如今皇后病重,怎可因此令她费心?何况君皇后不同于历代皇后,实可算是开国之后,想当年尧国第一代开国皇后,就曾亲手制定宫典,这纳妃与否,该纳多少,实在应该君皇后说了算。”

    “哦?”纳兰述似笑非笑,“有这说法?”

    “有的!”众臣异口同声。

    “怕于礼不合呢。”纳兰述托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