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笑

作者:天下归元



    那是梵因的气息,在任何环境不被同化,永远遗世独立。

    梵因也嗅见了属于君珂的淡淡气息,处女体香,人间最自然最珍贵的香气,袅袅无孔不入,也是无论何时不忘张扬。

    手臂横在君珂腰后,衣服那么厚,不知怎的,也觉得臂前温软,揽玉堆云。

    他也不自在地偏开头,君珂左偏,他右偏。

    君珂看着面前男子清俊秀朗的侧面,这大燕最圣洁最光明的容貌……再看看身周的污浊黑暗,只觉得惭愧亵渎。

    她自己也是有洁癖的,却一动不动,怕沾着什么脏东西,也怕沾着脏东西,污染了那朵龛里花。

    身前的梵因忽然蹲下身去。

    君珂一惊,这一蹲便靠近茅坑,底下好脏,他要干什么?

    梵因半跪于地,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脸和茅坑近在咫尺,也似乎完全嗅不到那突然更加浓烈的臭气,他只是半跪着,专心地,将君珂的袍角提起,扎了一个结,以免她的袍角不小心沾染到地面污物。

    君珂眼睛忽然就湿润了。

    这圣洁如优昙婆罗花一般的男子,他如此纯净,才是不该为世间污秽所染的那一个,此刻却为她直面污浊,只为不让她被一丝污浊所侵。

    如此感动,热潮泛起,卷起她的泪光。

    却不敢承受。

    他救过她的命,给了她一身大光明内力,助她压制沈梦沉的同脉控制,他的内功心法不得外授,便用尽心思在西鄂白塔上留下契机。

    为了她的内功进境,他再涉红尘,亲自接了朝廷出使事务,好随身陪侍指点她渡过难关。

    他给了她无法回报的恩情和呵护,她因此不敢再让自己的风霜,染了他无垢的天地。

    他该是天上神子,人间极致之禅,入世是为了出世,万里莲花路,蓬莱烟云,在另一端将他等候。

    君珂身子微微一让。

    梵因已经扎好她的裤脚,一笑站起。

    橘黄微光里,那一朵洁白的花幽浮,君珂恍惚看见神龛庄严,一拜琉璃花朵寂然绽开。

    眼前忽然掠过一些迷离的光影,如一幕巨幅电影,飞速闪回,君珂睁大了眼睛,眼神昏眩,那些光影,转眼不见……

    君珂眼底的光芒渐渐露出困惑,梵因注视着她的神情,清透的眼神里,竟然也露出微微的奇异茫然之色。

    穿透宿命,抵达另一个不知是过去未来的方向。

    ……

    外头的声音渐渐远去,护卫在四周搜寻不获,转入全府搜寻。

    君珂轻轻松一口气,在这个地方,和梵因相对呆着,实在给她的压力太大了。

    她正要和梵因打手势示意离开,忽然听见步声响起,一个人捂住肚子,一头撞了进来。

    那人来得突然,茅厕又只有一个对外的门,君珂和梵因无处可躲。

    而此时君珂的脸对外,她那么明显雪白的一张女人脸,那人只要看见一声惊呼,马上就有麻烦。

    君珂忽然一把抓住了梵因的肩,将他的身子一转。

    呼地一声,梵因已经将她压在了墙上,变成了他的背向外。

    君珂本想先让梵因挡住她,避免那人第一时间惊呼,然后她出手打昏那人,她知道梵因不愿伤人。

    谁知她动作太猛,梵因本就有点恍惚,被她大力一甩,身子一倾,嘴唇在她额上擦过。

    一瞬间天地凝固。

    两人都僵在茅厕上。

    随即梵因浑身大力一颤,君珂从没看过清静从容的梵因也会有这样近乎抽搐的姿态,一颤之下,眼看着梵因从耳根到脸颊,唰一下就红了。

    然后梵因一把撒开手,呼地飞起,轰隆一声烟尘四散,唰一下从她头顶上飞了出去。

    他受惊过度,竟然不惜撞破茅厕上头的透气镂空花墙,逃了出去……

    君珂目瞪口呆,暗暗叫苦,一眼看定了对面那提着裤子,被撞墙逃跑的和尚给吓着的护卫。

    “别怪我,和尚害你的。”她轻轻叹息。

    “砰。”

    那护卫倒地。

    君珂一个闪身就从梵因撞破的墙上飞了出去,身后,骚动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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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珂趁乱回到自己的小院,司马嘉如一脸急切,已经在那里等她。

    “梵姑娘。”看见她司马嘉如急忙迎上来,她还是用的旧称呼,神情有点不安,“刚才外院前堂……”

    “是我。”君珂没有否认。

    “您需要我做什么?”司马嘉如立即恢复了镇定。

    君珂赞赏地看她一眼,“我需要你一切如常就行。另外,我要一套雷昊的衣服,他常穿的那种。”

    “我努力去办。”司马嘉如不问原因,爽快答应。

    君珂对悄悄潜来的丑福道:“丑福,劳烦你保护司马小姐。”

    这是她存心要给他们机会了,不然,派同为女性的红砚保护司马嘉如,更合适些。

    司马嘉如脸红了红,但没有反对,丑福没有看她,直接转身,“走吧。”

    过了一会,丑福和司马嘉如回来了,带着一个包袱,不过司马嘉如却是扶在丑福臂弯里的。

    面对君珂好笑又疑问的目光,丑福似乎有点不自在,清咳一声,眼角瞟着门边花圃,“司马小姐以想为她哥哥做衣服为名,向雷昊的大丫鬟请教男人衣服的做法,趁机拿走了雷昊一套衣服,不过她出来时太急迫,绊到门槛,跌伤了膝盖。”

    君珂瞄瞄司马嘉如,她粉颈低垂,连鬓角都似微微发红,羞不自胜的模样,君珂暗暗发笑,司马嘉如会武功,虽然平常得很,但这点小伤也不至于就不能走路,到底是丑福开始有点紧张她了呢,还是她自己不想在丑福面前逞强,故意扮弱,想引起他的接近和怜爱?

    不管哪种,她都乐见其成。不过嘉如的小心机可一不可二,否则将来用成习惯,丑福只怕要受害。

    君珂想促成他们,但前提是两个人都必须是清醒而纯粹的感情。她对司马嘉如维护家族不惜一切的意志十分动容,但就因为如此,她更要保护丑福,得让嘉如看清楚丑福这样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