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渊一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不对劲了,厉声道:“不要用灯照那些东西!”
可是陈老六哪里还走得动,他颤巍巍地想手脚并用爬过去,却发现被灯照过的那个茧子又动了起来,里头的东西似乎也活过来一般,甚至还能看到那眼睛缓缓睁开,一对绿幽幽,充满怨毒的眼珠盯住陈老六,让他突然想起石室里那只硕大的蜘蛛。/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
他的牙齿上下打颤,抖得像筛子一样,后面的人看到他的异状,又听到贺渊的喊声,纷纷缩回脚步,挤在桥的那头也不敢过来。
萧阑眼睛掠过桥下,仿佛看到那一排的茧子都有了细微的异动。
眼看时间就要在耽搁中消磨过去,他蓦地并作几步又跳上桥,拎起陈老六就往回走,一边回头让刘教授他们赶紧跟上来。
刘教授他们没敢再犹豫,一个个跟着上了桥,又忍住恐惧一步步往前走,桥下那些蚕蛹似的东西颤动得越发厉害,仿佛里面有东西急欲破茧而出。
不止是桥下,连悬崖两边的茧子也好似受了感应,无风自动,微微摇晃。
那头萧阑把陈老六拉上对岸,又伸出手去拉那些走过来,已经快腿软了的人,一边问贺渊:“小黑,你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为什么停了一下?”
贺渊正皱眉盯着那些茧子的动静,看了他一眼:“我在你旁边看到一个人。”
萧阑一头雾水:“什么人,刚才就我一个。”
“不止你一个,在你身后,刚才多了一个人。”贺渊意味深长道。
刚好一脚踏上对岸的陈白闻言差点没脚下打滑掉下桥。
其他人也打了个冷颤,那是人吗?
却听见萧阑恍然大悟:“难怪那个疯了的人一直在说多了一个,肯定是跟他一起去的人也碰到我这种情况,另外一个人就吓疯了跑回来!”
你的关注点到底在哪里!
众人嘴角都不由自主抽了一下。
连贺渊脸上也浮现出古怪的神情:“刚才真应该让你来探路。”
赵老爷子忍不住问:“那是什么人?”
贺渊道:“我没看清,很快就不见了。”
实际上他是看清了,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惨白惨白,还带着诡笑,莫名地出现在萧阑身后,又突然消失,如幻影一般。只是眼前这些人,除了萧阑这种缺心眼之外,其他人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任何一点惊吓都会让他们慌乱起来,说出来并没有什么益处。
思忖之间,就见耳边传来嘿嘿一笑:“小黑,说谎是不对的。”
贺渊回过神,这才发现二百五趴在他肩膀上,朝着他耳朵吹热气。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没有防备,竟让这人近了身。
贺渊面无表情地拉开他,就像拈起一只害虫,其实他更想做的是把这人丢下去。
走在最后的是李欣和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刚才来探路结果疯了的人,另外一个则是负责搀扶着他的。那个人虽然已经疯了,但潜意识似乎十分惧怕这座桥,自踏上桥面就开始剧烈挣扎着要往后退,搀扶的人也按不住去,还差点被他甩下桥。
李欣也顾不得理会他们,自上了桥就加快脚步,一门心思往前走。
忽然有一只手伸出来,抓住他的脚踝。
李欣低头看去,只见抓住他的那只手,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像他以前看过的那些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一样,浮肿死白。
他惨叫一声,下意识就想踹开它,无奈那只手抓得很紧,反倒想将他拽下桥去。
众人站在岸边,看得清清楚楚,那只手是从桥下的一个茧子里伸出来的。
被白丝紧紧裹成一团的茧,被扯开一个口子,隐约还看得出里面有东西要挣扎着出来,茧子晃动得厉害,但似乎粘得很紧,并没有跟石壁脱离。
“救我!”李欣被那股力量拉得跌倒,要不是他的手还紧紧扒着桥面,早就掉下去了,但实际上他也撑不了多久了,那只手似乎蕴含着很大的力量,就在他挣扎之间,又有一张脸从茧子里探出来,然而那已经不能算是一张人脸,因为脸是附在一只蜘蛛的身体上,看上去就像他们曾经见过的人脸蜘蛛,但又还有酷似人类眼耳口鼻的五官,看上去恐怖而诡异,令人打从心里发寒。
不少人惊叫一声,往后退去,赵老爷子带来的那帮人更有不少转身就跑,也不管同伴还在桥上,刘教授他们虽然没跑,也可没好到哪里去,一个个惊骇得忘了反应。
李欣绝望地朝他们看了一眼,这时候他已经有半个身体被拉到那茧子里去,后面的两个人也有一个掉下桥,跌进深不见底的桥下,那个疯了的则拼命往回跑,很快就没了踪影。
惨叫声自耳畔传来,所有人都吓呆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贺渊皱了眉头,萧阑却突然上桥去拉李欣。
愚蠢。
贺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咬破手指凌空写了几个字。
“符无正形,以气而灵,着!”
食中二指并在一起点向离他们最近的几个茧子,原本躁动不已,似乎随时要从里面破开的白茧马上安静下来。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对贺渊从捉摸不透的神秘感立马上升为滔滔不绝如黄河泛滥的崇拜之情。
“高人啊!”于叔喊出了大家的心声。
贺渊心知这只是治标不治本,无法支撑太久,几分钟之后他们如果没能完全脱离险境,茧子里那些东西照样还会出来。
“带上人走,我断后。”他头也不回,沉声道。
“那就拜托您了!”赵老爷子回过神,也顾不上寒暄客气,转身就走,这时候萧阑还在试图救李欣,赵老爷子他们却已经头也不回地走了。
“萧阑你这白痴,还不过来!”陈白急道。
吞噬李欣的那股力量极大,连萧阑也拉不大住,转眼间他又被卷了大半个身体进去,只剩下肩膀上的双手和头部还在外面,李欣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拉住萧阑的手渐渐松开。
刘教授跳脚。“快过来,你救不了他的!”
任他们七嘴八舌地喊萧阑过来,他的手兀自死死地拉住李欣,背对着他们的脸看不见表情。
“你放手吧……”李欣终于绝望了,他知道就算是神仙来了,也无法让他从那个茧子里出去,因为他被裹在里面大半个身体,已经一点一点被那怪物融化蚕食掉了。
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滑落下来,萧阑喘了口气,松开手。
他熬不过那股力量,再不松手,连他自己也会被拖进去。
李欣整个人被逐渐裹了进去,那个茧子就像一张森森洞开的嘴,贪婪地吞噬着他的身体和器官,茧子已经加上一个人的体积而涨大了一倍有余,到最后,连头部也没入里面,残留一声惨叫,回荡在桥的四周。
刘教授他们强忍住胆寒,一个个撤离,萧阑也从桥上回来,跟在贺渊后面,难得的安静。
“这种时候,你的滥好心只会害死别人。”贺渊冷冷道。
“……”萧阑没说话。
贺渊忍不住转过头,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
良久,贺渊才听到一声低低的叹息,仿佛是那人发出,又仿佛是自己的幻觉。
再看去,萧阑半面的表情从灯光的阴影中露出来,却还是那么没心没肺地笑着。
咒术是有时限的,众人只能加快脚步往前走,生怕被后面那些怪物追上来,落得跟李欣一样的下场,又怕前面还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心里矛盾而惶恐,赵老爷子慢下脚步等贺渊跟上,不知不觉中,已经把他当成倚靠的对象。
“贺先生,我们……”他话没说完,前面传来一阵骚动。
赵老爷子捺下话头,皱眉正想喊人,可接下来映入眼帘的景象,便连他自己呆住了。
从他们眼前延伸开去,一层接一层的台面相叠,一共有五层之多,在最高的台阶上去,矗立着一座宫殿,雕梁画栋,飞檐丹壁。
只是宫殿嵌在地底石壁之后,却在恢弘中显出几分奇诡来。
“这,这是典型的春秋战国时期建筑啊!”刘教授张大了嘴巴,瞪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恨不得跑上去把那些台阶和柱子都摸一遍。
“何以见得?”赵老爷子忙凑过来问。
“你看,”刘教授见了心爱之物,一时也忘了他们之前的恩怨,指着那些一层叠一层的高台,“九层之台,始于垒土,春秋战国时最流行这种高台建筑,最高的有九层之多,象征天子一言九鼎,这里虽然只有五层,也算很不错了。”
于叔插嘴:“那也有可能是秦朝的。”
刘教授挠头:“不错,不过秦朝二世而亡,它的建筑也跟春秋战国差不多,就归于一类了……可是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种建筑?难道古楼兰在中原的春秋战国时期,曾经跟中原国家有过往来?”
他在那边喃喃自语,众人却只关心这里安不安全,会不会又有什么怪物蹦出来。
“柱子后面有个人!”陈老六惊呼一声,所有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果然瞧见远远的,有个脑袋露了出来。
“……是王琦!”姜宸认了出来。
刘教授他们大吃一惊,王琦就是先前在沙漠里跟游雪同车休息,又半夜失踪的那个女生。
一见是同学,姜宸他们都跑过去。
王琦披头散发,目光呆滞,见了他们靠近,就不住地往后缩,一点也没有惊喜的神色。
“她怎么了?”游雪蹙起眉头。
姜宸的手刚碰到她,王琦像触电一样地弹开,脸部扭曲而恐惧,喉咙里发出咔咔咔的声响,就像骨头要断掉似的,姜宸也吓了一跳,忙把手缩回来。
“她疯了!”
贺渊看着这座建筑物,面沉如水,没有靠近的意思,萧阑则蹲在他旁边,抠着地上的雕刻。
“小黑你看,他们刻的东西怎么这么奇怪,居然有刚才那只蜘蛛,还有头上长着羚羊角,后面安了根猪尾巴,这只人脸牛身的,嗯,画得真丑,我跟你说,我六岁的时候画得都比这个好看,他们穷得连个好看点的画工都请不起了,难怪我们一路走来也没看见金银珠宝……”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忽然被一声尖叫打断。
“你们都要死,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只见王琦突然疯了似的咯咯直笑,转身就跑,一头撞入紧闭着的殿门,身体跌了进去,被黑暗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