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觉非立刻起身去打开门,十分有礼地微笑道:“无尘大师,请进。”
自门外进来一位中年僧人,穿着与别人相同的僧衣,里面是厚厚的棉袄,眉宇间满是平和之气,笑着走进来,问道:“宁施主不吃早餐吗?”
宁觉非低声说:“一会儿就去,大师请坐。”
这位无尘虽看上去与普通僧人无异,却是此寺住持,待人甚是冲虚恬淡,这也是宁觉非在这里一住半个多月的原因。
无尘笑了笑,坐到窗前的桌边。
宁觉非赶紧给他倒了杯水。
无尘笑道:“敝寺有上好的梅花茶,一会儿我叫他们给施主送些来。”
宁觉非笑着在另一边坐下:“谢谢大师。”
无尘看了看窗外的雪景,没有看他,却忽然说道:“自施主来此,眼中一直郁色不去,眉间深有烦恼,其实红尘万丈,大雪一下,也不过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宁觉非瞧着外面,听着风声掠过大地,却吹不起凝住的冰雪,淡淡地道:“大师,世间有灵魂,有轮回,佛家说人自来处来,往去处去,但是,如何选去处?”
无尘随口答道:“灵台清明。”
宁觉非继续问道:“如何保持灵台清明?”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宁觉非想了想,仍有不解:“若是诸相非相,我之身受,却是从何而来?”
“要知来世果,便看今世因,要知前世因,便看今世果。”
“我的前世……我自认并无做错什么,忠孝节义,我都做到了,为何还有今世之果?”
宁觉非当日前来借宿,并未改名换姓。无尘什么也未多问,便自同意。宁觉非偶尔与他闲谈,也多是请教轮回转世之事,不过听无尘话语,显已知道他是谁。宁觉非不提起,无尘也不谈及。
此时听他这一问,无尘忽地叹了口气:“施主杀孽太重。”
宁觉非一愣,半晌方说:“是,我……确实杀人太多,可那些人,大都有该杀之处,几乎个个身上都负有血债,双手沾满无辜平民的鲜血。我杀他们,是为了保卫国家,让人民能安居乐业,难道错了?”
无尘微笑:“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宁觉非顿时心下大震,良久,面现坚毅之色,眼中豁然开朗:“多谢大师指点。”
无尘仍然看着窗外,淡淡地道:“有禅无净土,十人九错路。”
宁觉非的眼神变得很清澈,轻声问道:“大师,何谓净土?”
无尘这才转头看向他,眼中闪动着熠熠光华:“在施主心中,何谓净土?”
宁觉非想了想,郑重答道:“四海升平,天下归心,众生平等,无怨,无悔,无恨,无憾。”
“阿弥陀佛。”无尘忍不住低宣佛号。“施主菩萨心肠,哪里皆是净土。”
宁觉非又想了一会儿,这才点头:“大师,我明白了。”
无尘却道:“蝼蚁虽微,亦是生命,请施主心存怜悯。”
宁觉非微笑:“大师放心,宁某绝不会为一己私怨使天下血流成河。”
“善哉善哉,施主一念之仁,泽被天下苍生。”无尘对他双手合什道。“小僧代万千生灵感谢施主。”
“大师言重了。”宁觉非十分谦逊地笑道。“大师为我指点迷津,是我该感谢大师。”
二人相视一笑,顿时心意相通,愉快至极。
当日下午,宁觉非便向无尘告辞。无尘并未挽留,只相送至山门外。
经过小小的正殿时,宁觉非停下,看着门上的那副对联:“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
无尘在他身旁站着,一直沉默,神情淡然如水。
半晌,宁觉非笑了,似是如释重负,转头往门外走去。
看着那潇洒的背影消失在默林中,无尘轻叹。此人再入红尘,定会搅得天翻地覆。
宁觉非下山之后,先去买了一匹好马。南楚马匹极少,好马的价格更是非常昂贵,若不是此马性子极烈,官家不要,那富商也不会急于脱手。宁觉非几乎是倾囊以付,才算买下了那匹神骏的红马。宁觉非在前世里便极爱马,完成任务后,常常第一件事便是去跑马场驰骋一番,然后才回家。此时轻抚着马身,他温柔地说道:“叫你‘烈火’,好不好?”
那马嘶鸣一声,极是神感凛凛,双眼中神光奕奕,似是与宁觉非一见如故。
宁觉非笑了起来,翻身上马,往北而去。
南楚与北蓟的边界上,最重要的城关有七座,均以燕为名,被称为燕北七郡。
宁觉非想反正给了淳于干三个月时间,不如至燕北七郡瞧瞧,考察一下北蓟的皇帝有何资质,以便为将来要走的路做选择。
他的那匹马色做火红,行在雪地上,实在是非常惹眼。在内地还不怎样,越往边关,越引人注目。
大约行了九天,宁觉非到了距燕屏关约有一百里的小村。看看已是正午,他便下马先去小饭馆吃饭,又吩咐店小二给马喂上好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