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觉非大致也料到了敌人的心理,便找了一个地势复杂易守难攻的地方住下。这里是半山腰上的一个小平台,后面背靠千丈峭壁,并有一个小山洞可以栖身,上山的路只有一条,其它三面都是陡峭的悬崖。他倒并不是想据险以守,无枪无炮无弓无箭,根本不考虑防守,住在这个地方,只是比较容易察觉敌人的到来并及时撤走罢了。
这个时候,春天真的来了,冰雪消融,到处都是清泉流淌。山上山下,漫山遍野地都是盛开的不知名的野花,还有一些浅紫色的野桃花,以及可以入药的金莲花,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穿行其间,鹰飞雁行,鹿跑羚跳,偶尔有老虎、豹子的身影一闪而逝,宁觉非觉得自己一脚踏进了《动物世界》。
平静的日子过了几天,他便被北蓟的大军围住了。
自山腰上望下去,见数十个与别的北蓟士兵装束不同的人正在到处察看,然后再聚到一起商量。看那些人的动作,他判断那是类似于侦察兵的人员,只怕是已经发现了他活动的痕迹,追踪而至。
他耸了耸肩,并不惊慌,反觉有些佩服。这些天,他的活动已尽量小心,不过到底是在古代吧,又没有什么现代化的探测仪器,他也没有刻意地每次出去都会消除自己行动的痕迹。
只见那些人商量了半天后,便有一人过去报告给那位北蓟皇帝澹台牧。此人身穿的黄金甲在阳光下面闪闪发光,目标十分明显。宁觉非伏在大石后面,边看边笑,此人只怕有些真本事,也不怕对手用斩首战术,专门瞄准了他放箭。如果是自己与他对垒,一定会派出几个神箭手,去干狙击手的活儿,专门杀他。
想着,便见那澹台牧策马往山上走来,跟在他身边的有一位身着锦衣,不似将领的人,其它人都穿着革甲,显是他的卫士。
宁觉非见他们一行只十二人,便明白澹台牧做出的姿态至少是谈判,而不是带着恶意的“生擒”,多半是要“招安”吧,于是也不准备用自己本来计划的撤退方案,干脆等在那里。
走到离山腰平台还有三丈时,澹台牧勒住了马,朗声说道:“宁先生,澹台牧前来拜访,请恕打扰。”
宁觉非笑着现身在山口处,对他一抱拳:“不敢当,陛下请进。”他非常配合澹台牧的言行,似乎是在自家门前招待来访朋友。
澹台牧一见便笑了起来,潇洒地下了马,步行上来。
其它人也立即下马,跟在后面。
宁觉非这时看清了跟在他身边的那位锦衣人。那人穿着的衣服样式不似南楚,是窄袖系腰长袍,料子却是南楚上好的云锦,锈工十分精致,彩色丝线中还镶嵌着金丝银线,在阳光下闪烁着华丽的光芒,衬得他的容颜十分俊朗。这人身材高挑,却毫无北蓟人的粗豪,很是文质彬彬,这时看着宁觉非,脸上满是笑容。
宁觉非在前带路,引着他们到了山洞前,却洒脱地摊了摊手:“我这儿……没准备有客人来,没坐的地儿……”
澹台牧哈哈大笑,往后一挥手。
那十二个卫士立刻从马上抱下来毡子铺在地上,又送上了酒肉水果之类,铺了一地。
澹台牧对宁觉非笑道:“请。”
宁觉非便拱了拱手:“那宁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说着,挑了靠近山洞的地方坐下。
澹台牧与那位锦衣文士也坐了下来,那十名卫士退后了几步,守在崖边。
澹台牧指着那名文士,对宁觉非道:“我的身份姓名宁先生已经知晓,这位大概宁先生却没见过,他是我北蓟的国师云深。”
宁觉非连忙对他拱手一礼:“云大人,幸会。”
云深很客气地以手抚胸,很郑重地对他躬身行礼,然后才微笑着说:“陛下以飞鹰传书至蓟都,说碰见了先生这样一位英雄无敌的人物,云某颇为心仪,便日夜兼程赶来,终于未留遗憾。”
宁觉非笑着摆了摆手:“云大人千万别这么客气,宁某乃山野之人,一介草民罢了,哪里当得起陛下和先生的如此赞誉?”
云深温和地笑道:“宁先生当日在剑门关孤身追杀独孤及,冲进万军帐中,砍断西武王旗,又逐敌关外,纵火退敌,桩桩件件,无不显示出先生有勇有谋,实是无人能及,陛下闻之,大为鼓掌,我们也都是钦佩不已。”
“先生过奖了。”宁觉非笑着,转移了话题。“北蓟有探子渗入燕北七郡,我也早已料到,不过,怎么北蓟大军攻到,却不见他们开城呢?”
澹台牧已在三人面前的碗中倒入了美酒,此时举碗与二人相碰,一饮而尽,这才笑道:“那游虎甚为谨慎,我派去的人始终不能混入军中。虽也与一些将士有所结交,但只要战事一起,游虎便有铁律,平民一概不得接近关墙和城门三丈范围内,违者格杀勿论。所以,他们开不了城。”
“哦。”宁觉非点了点头,喝完碗中的酒,见放在面前的肉都是大块大块的,也无筷子,便随手自腰间摸出匕首,将肉割成小块,以刀尖送入口中。
他的动作极其自然,以前在蒙古草原、西域、藏区,常常这么进食,早已习惯。
澹台牧看着他的动作,不由得连连点头,脸上全是欣喜。
云深笑道:“燕北七郡若有宁先生相助,我北蓟便再也难越雷池一步。”
宁觉非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我与南楚没什么关系,两位不用在意宁某。”
云深对他举起了酒碗:“来,我敬先生一杯。”
宁觉非连忙双手捧碗,与他一碰:“云大人客气,该我敬您。”
云深一笑,拈起前面碟中的松子,慢慢剥来吃了,这才轻描淡写地道:“宁先生,我听说当日在燕屏关外,游将军挽留之意甚为诚恳,但宁先生却态度强硬,执意离开,却不知为何?宁先生明明是南楚人,却为何似对南楚毫无留恋?”
宁觉非淡淡一笑:“我不是南楚人。”
云深和澹台牧闻言都是一怔,不由得仔细打量了他片刻,一时都没言语。
宁觉非知道他们的意思,看自己的长相,那是地地道道的南楚人,而且是江南的水光山色才能养出的那种漂亮人。他平淡地说道:“我确实不是南楚人。身是,心不是。”
澹台牧和云深便都恍然大悟。澹台牧笑道:“想必是南楚朝廷曾经大大地得罪过先生。”
云深也轻笑:“南楚皇帝昏庸,这样的良材不用倒也罢了,却还让先生如此憎恶,倒真是瞎了他们的狗眼。”
宁觉非不愿跟着他们乱骂南楚,到底那是自己的事,本与他们无关,闻言只是一笑。
澹台牧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先生这次到北蓟来是为何事?”
宁觉非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到处逛逛。以前我没来过北蓟,想四处走走看看。嗯……如有不便,我立刻离开便是。”
“是吗?”云深瞧着他的眼神很是深幽。“先生不肯再回南楚,若离开北蓟,会去哪里呢?”
宁觉非哈哈大笑:“云大人不必出言试探,宁某一定如实相告。这两个地方若都不能呆,当然只好去西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