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看斜阳1,2

作者:满座衣冠胜雪

宁觉非感觉得到他今天异样的亢奋,也明白他为何如此,却只是满心怜惜地接纳着,甚至纵容着他,任他渲泄着心里的种种情感。

云深做到后来,已不知身在何处,只觉得有一股不知名的熊熊火焰包围着他,令他灼灼的痛。他轻声叫着:“觉非,觉非……”在极度的欢乐中却落下泪来。

66(2)

夜凉如水。

云深伏在宁觉非身上,极度的兴奋之后是极度的困倦,他身心俱疲,迷迷糊糊的,便欲睡去。

宁觉非也是累得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但怕他着凉,赶紧抬手拥住他,拉过锦被来给两人盖上。过了好一会儿,两人的身子才渐渐回暖,遂相拥入睡。

似乎没过多久,就是卯时初刻了,云扬见这屋还没动静,便悄悄到窗边叫了两声:“将军,将军。”

宁觉非立刻惊醒,看了看仍是沈睡未醒的云深,不想打扰他,便两指一捻,打了个响指。云扬知他已经起身,便等在门边,准备侍候。

宁觉非轻轻地放开云深,然后一点一点地掰开他搁在自己腰间的手,这才慢慢地挪下了床。

云深疲累以极,仍在沈睡,没被他的动作惊醒。

宁觉非看了一会儿他的脸,给他把锦被掖好,这才拿起自己的衣服,轻手轻脚地穿上,缓缓地开门出去。

云扬正要唤他,他轻轻摇了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云扬立刻会意,点了点头,便不吭声了。

宁觉非走到偏厅去,江从鸾已经等在那儿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却一句话未说。宁觉非对他笑了笑,也没吭声。

他的动作非常快,又恢复了往日在军营中的习惯,飞快地洗漱,让江从鸾替他把头发梳好,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东西,检查了一下要带的东西,便拿起鹰刀,出府骑上了马。

正要策马而去,忽然传来云深急急的声音:“觉非,等等。”

宁觉非只得停住,转身看向大门口。

云深披着衣服,快步奔了出来,一脸的焦灼,看他那模样,倒像这次是生离死别。

宁觉非只好翻身下马,过去迎住了他,关切地说:“你怎么不穿好长衣再出来?小心受了风着凉。”

听着他的关心,云深觉得心里很受用,温柔地低声道:“我没事,只是出来送送你。你……要多保重。”

“好,你放心。”宁觉非也轻声应道。

云深看着他,眼圈又有些红了。

这时,听到一阵马蹄声。接着,澹台昭云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她穿着北蓟传统的公主服饰,一张俊俏的小脸在北国仲春清晨的凉风中显得绯红。

众人都感到很意外,不知她为何这个时辰会出现在这里,都看着她,没有作声。

她策马奔驰而来,很快到了他们近前,随即翻身下马,跑到宁觉非面前,坚定地说:“宁将军,我要跟你一起去前线。”

“胡闹。”宁觉非还没吱声,云深已是脱口而出。“昭云,觉非这是去打仗,你以为是好玩的?”

澹台昭云横了他一眼,倔强地道:“我当然知道这是打仗,我就是要去,我要为二哥报仇。”

宁觉非轻咳一声,轻言细语地道:“公主,打仗的事,还是交给我们吧。我确实不能带着你走,你会跟不上的,很抱歉。”

“不,我行的。”澹台昭云急了。“宁大将军,我真的行的,你不用照顾我,我能跟上你。”

宁觉非只是摇头。云深已然叫道:“来人,送公主回府。”

在他们身后站着的家人立刻走上前来,围在澹台昭云身周,躬身道:“请公主回府。”

澹如昭云已知不能如愿,恨得一跺脚,却掉下泪来。她对宁觉非说道:“宁将军,请你转告我皇兄,一定要为我二哥报仇啊。”

“是。”宁觉非对她拱手行礼。“请公主放心。”

云深生怕澹台昭云再做纠缠,赶紧说:“觉非,那你就上路吧,千万小心,多保重自己。”

“好。”宁觉非转身上马,回头看了看一直立在府门口凝视着他的江从鸾,略一犹豫,便没有开口请云深照顾,只是对他扬了扬鞭,示意他好好保重自己。

江从鸾笑着点了点头。

云深看着这一幕,却是不动声色,仿佛毫无所察。

宁觉非再次看向他。

在金红色的朝晖中,云深显得特别俊美清秀,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宁觉非看着这个他深爱过的人,笑着说:“云深,再见。”

云深望着他眼里的神彩,不由得笑了,朗声道:“觉非,再见。”

67(1)

宁觉非带着云扬一路飞速奔驰,在第三日下午便赶到了燕屏关外的北蓟军中。

澹台牧显得骤然苍老憔悴了许多,不过才三十许的人,鬓边竟已有了星星白发,但气度仍然威严沈稳,情绪十分冷静镇定。

宁觉非从“烈火”背上跳下来时,已是筋疲力尽。他已有多日未曾如此长程骑马,大腿两侧已经磨破,火辣辣的疼,但别人却看不出来。他依然步伐稳健,从容不迫地上前跪下见礼。

澹台牧急忙将他搀了起来:“觉非,战阵之上,不必闹这些虚礼。”

“是。”宁觉非沈静地点头。“皇上,战况如何?”

“还是攻不进去。”澹台牧转过头去,遥遥地看向山上高高矗立的雄关,表情十分复杂。“前日我军一阵狂攻,你训练出的鹰军有一彪人马杀上城头,抢下了……德沁的头颅,后来被陆俨带人反击,又退了出来。”

“哦。澹台将军的……事,我很难过。”宁觉非诚恳地道。“陛下请节哀。”

澹台牧沈痛地微微点头,伸手揽住他的肩头,与他一起往王帐走去。

帐中只有两名太监侍候,澹台牧一挥手,两人便立刻退了出去。

澹台牧将宁觉非拥进怀里,紧紧抱住,低头埋进了他的肩膀。这位气魄宏大,心胸广阔的君王终于流露出了积郁已久的一丝软弱。

宁觉非有些不知所措,既不敢随便拥抱他以示安慰,也不敢胡乱开口,怕辞不达义,反为不美,只好挺立在那儿,不言不动。

良久,澹台牧才轻声地说:“觉非,你说德沁他……会转世吗?”

“会的。”宁觉非毫不犹豫地说。

澹台牧似乎好过了些,问他:“灵魂是不会死的吧?”

“是。”宁觉非肯定地道。“我就是明证。”

澹台牧抬起头来,情绪已恢复了镇定沉着。他微笑道:“觉非,你真是天神赐予我的厚礼,也是天神赐予我们北蓟的福星。”

宁觉非也笑了:“是陛下抬爱,觉非之幸。”

澹台牧拍了拍他的肩,以示感谢,这才道:“你一路劳顿,快坐,喝口水,歇息歇息再说。”

宁觉非待他面南坐下,这才在下首坐了,问道:“我军的伤亡情况怎么样?”

“燧城那边情况不明,只知十二天前还余下五万余人。”澹台牧冷静地说。“这里的伤亡不大,只有三百余人阵亡,两千余人受伤,且大部分是轻伤,可以继续战斗。鹰军两万人,只在前日攻上城头后折了十七人,重伤九人,轻伤有百余人。”

“好。”宁觉非感到很欣慰,不由得笑了。

澹台牧感慨万千:“觉非,如果当初听了你的话,我们那二十万大军也不至于损失这么惨重,德沁……勇则勇矣,智谋不够,又身份高贵,性烈如火,在战阵之上无人能够钳制,要对付南楚的荆游两将,确实不是对手,这……结果也不奇怪。觉非,你说说看,如今我们该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