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看斜阳1,2

作者:满座衣冠胜雪

在他的心中,忽然有了第一丝悔意。

然后,章纪请缨出征,他竟然同意,他想让这个老头子离开,好设法把这个少年人弄回自己的府中去。他心里有着强烈的愿望,想要拥抱他。此人竟然能够让自己失去理智,他感到震惊莫名

然而,这孩子却逃了。

他如释重负,这样也好。

边关,兵凶战危,他却再次看见了他。

他穿着普通的南楚平民的衣服,骑在普通的马上,冲上山头,张弓搭箭,射杀西武强敌,随即挥刀冲入敌阵。他悍不畏死,竟然衔尾急追骁勇善战的西武大王独孤及,直冲对方大营,砍下西武王旗。那一刻,在金色的夕阳里,他的模样真是俊美得宛若天神。

看着这个少年挺立在剑门关外,那双晶光四射的眼睛里只有愤怒,他是真的后悔了。

风雪大作的寒夜里,他忽然感到了扑到身体上的重量,然后是顶在咽喉处的锋利刀刃。他没有动,他不想死。他趴在床上,心里却有一丝难言的兴奋。

他读懂了自己的布告。

他来了。

身上的人缓缓撕开了他的衣服,从容的,冷静的,另一只手上的刀却不动如山,如此镇定,令他心里颤栗。

寒冷的空气中,火热的利刃忽然刺进了他的身体,剧烈的冲撞将他更深地压进柔软的床褥里。他的手握紧了床巾,牙齿咬住了枕头,眼角的余光却不时地瞄到枕边的刀锋。疼痛令他窒息,当中夹杂的一丝丝快感却让他更加瘫软。

少年翻身下床,拔出刀便欲离去。

他顾不得疼痛,勉力叫住他:“别走……”

最终,他还是走了。

但他的提议给了淳于干勇气,使他再不犹豫,发动了志在必得的一击,终于成功地扳倒了太子和静王,为自己的登基,也为他的回归,铺平了道路。

然而,他不愿回来。

淳于干自小到大,一直都有着身为皇室长子的沈稳练达,凡事谋定而后动,从来没有失败过。只有在这个美貌少年面前,他有着无穷的无力感,有着深深的无可奈何。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在看到那双眼睛中的晶光时,他一定会善待他,绝不会将他送进翠云楼。

一切就这样错过了。

然后是不断地错过。

为了这个转世而来的少年将军,他绞尽脑汁,派荆无双和淳于朝千里迢迢去往蓟都,希望能够劝说他回来。

他来了,却是跟着那个诡计多端的北蓟国师云深。

他来了,却让淳于干知道曾经有多少人碰过他,让他杀之不尽,也不可能全部诛杀。

他来了,看着南楚众臣的眼光却仍然是那样的冷冽淡漠。

他来了,却将临淄搅得天翻地覆,然后再度离去。

随后,他知道他们再也不可能在一起了。

直到在临淄城外,这位名动天下的烈火将军出现在他的面前,气势如山,那双眼睛中仍然是清澈晶亮的光芒。

这是天上的神祗,是天要亡他。

他决定投降。

却从此再也没有见过他。

府中的总管常常出门,借采办东西之机替他打探消息。

于是,他知道了。

烈火将军从未踏进临淄一步。

烈火将军被封为一字并肩王,天下兵马大元帅,可他却上表辞官。

烈火将军神秘离开,不知去向。

国中传言,烈火将军乃天神临凡,是上天看他们罪恶太多,派他来灭掉南楚,现在他已被天帝召回。

是这样的吗?是这样的吗?

淳于干站在水边,仰头看向天空。

浅蓝色的苍穹泛着晶莹的光芒,是那样的纯粹夺目,是那样的动人心弦,就像那人的一双眼睛。

那样的晶光,将永远存在他的心里,照亮他黯淡悒郁的后半生。

番外二 欢乐

秋初,西武国的明都一片富足欢乐景象。

赛马节刚刚过去,现在将是收获的季节。

不断有牧民将大群马牛羊从草原的四面八方赶来,进贡,交易,换回自己需要的生活必需品。他们黝黑的脸膛上都洋溢着快乐的笑容。

宁觉非如往常一般,纵马出城,在草原上奔驰,然后下马跑步。

他每次奔跑的路线都不一样,这是他一贯的作风,也没有人跟着他,都知道他的习惯。

他轻捷地跑着,在秋日清凉的风里,觉得周身是劲,十分舒服。

他的病已基本痊愈,体力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水准,心情很是愉快。

忽然,远处传来了清亮的马嘶。

宁觉非停下脚步,凝目望去。他觉得这声长嘶似乎有些熟悉。

正在疑惑,烈火已喷着响鼻,四蹄轻踏,似乎有些按捺不住,想狂奔而去。

宁觉非立刻翻身上马,双腿轻叩马腹。

烈火放开脚步,如飞般奔去。

蓝天下,很快出现了一匹雪白的骏马,正站在青翠的草原上向这边张望,马上却没有人,让宁觉非心下一沈。

难道他又受伤了?

飞快地冲到白雪身旁,宁觉非跳下马来,四处张望。

马旁躺着一个身穿白袍的人,正呆呆地看着天空。

宁觉非心里一震,连忙冲过去,蹲下身来,急急地问道:“云深,你怎么会在这里?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

云深缓缓地看向他。因为仰望天空太久,他眼前直冒金星,一时看不清来人,呆呆地问:“你是谁?”

宁觉非大急,将他小心地抱了起来:“我是觉非啊,你怎么了?不认得我了?云深,到底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

云深伸手过去,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这才笑了起来:“啊,对,是觉非。”

宁觉非看着他俊秀的脸上那抹满是孩子气的笑容,不由得更是焦急:“云深,你到底怎么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深将脸埋进了他的怀里,缓缓地说:“我来找你啊。”

“你……”宁觉非揽住了他的肩,心里一热,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云深轻轻地说:“我实在是想你,这滋味太不好受了。如果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你,我……真是不要活了。”

宁觉非将他轻轻颤抖的手搂紧,温和地道:“云深,你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云深微微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知道你气我不告诉你我和昭云过去曾经定亲的事情。我……只是怕你误会。觉非,我和昭云的婚事已经正式取消。大檀琛向皇上求亲,已得应允,昭云就要和大檀明成亲了。这下,你不再气我了吧?”

宁觉非一怔,却道:“云深,你和陛下都别再为了我委屈昭云公主了。”

云深将他抱得更紧,清晰地说:“没有委屈,你别再误会了。我最多也就是不愿娶她,怎么会胡乱将她安排给别人?陛下也不会迫她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大檀明上次在青枫岭受了重伤,被送回明都,昭云想打听二哥澹台德沁将军牺牲前后的情形,常常跑去看他。就这样,两人渐渐地便有了情意。所以,才会有这次的联姻。九月十五的迁都大典之后,他们便正式成亲。这次大婚,陛下会将其办成一件大大的喜事,为强大的新北蓟锦上添花。”

宁觉非听到这里,身子忽然向下一挫,似乎盘踞在心中多日的那团乌云忽然消散,一时猝不及防,有点发软。

云深吓了一跳,连忙抬起头看他,担心地问:“觉非,你怎么样?还病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