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风景极佳的医院,这里有欧洲最著名的外科大夫,以高超的医术和昂贵的收费而闻名,当然环境服务也是一流。
少女入院已经有十多天,在精心的护理下,原本严重的伤势逐步好转,额头上的伤亦渐渐收口,只余淡淡的红痕。在多天的调养下,唇色也开始转为淡粉,不复苍白。只是她的精神却一直恍惚,低落徘徊毫无生气。
接到出事的消息后,方远哲在最快时间内赶至,与特护一同照料,自然也发现了她的抑郁,几番开导均不奏效,不由暗暗叹息心焦。
“小寻,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好。”依旧是茫然的望着窗外,没有情绪。
“伤口还痒不痒,记得不可以抓。”
“好。”
“我已经和医生约好,过一阵给你动整形手术,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好。”
“要不要出去散散步?”
“好。”
总这样简单顺从的回答,仿佛没有意志的娃娃,令他心疼又无可奈何。
也许是精神刺激过大导致的暂时现象,医生这样的解释令他半信半疑,无计可施之下只有尽加细心的照顾,希望时间可以让她慢慢好起来。
喟然一叹,这样接二连三的波折就算是再坚强的人也会消沉,何况她只是个刚满二十的少女,事发之时的情况曾听到在场者的复述,令他心惊肉跳,恨不得希望她只是个一无所长的寻常女孩,好过经历这样险恶的风波。
扶起少女在廊前坐下,蔓然低婉的紫藤垂下累累花枝,吸引着蝴蝶翩然降临,每日必到的访客也随之而来。
淡淡的点头致意,方远哲转身退开,留给他们一个暂时私人的谈话空间,暗自希望朋友的鼓励开导能让她心情好转。
“寻,今天心情好些了吗?”一大束馨香的白蔷薇送到身前,娇柔芬芳,还带着晶莹的露珠。
少女茫然的接过花束,将脸埋入花从,似在吸取清香。
“千寻的手怎样了,医生怎么说?”金发少年关心的问。
第一次有了情绪波澜,少女微微摇头。
看着少女毫无生气,莱斯特不由心下难过。
“你的手……以后还能拉琴吗?”突然的声音令三人都惊了一下。不知何时,蓝斯已经驻立在身旁,微微一笑,将大束白玫瑰放入她怀中。
怔怔的接过,少女没有表情。
蓝斯牵过她的手,仔细打量。原本狰狞的伤口已经缝合,愈合的很好,只余一条长痕划过手心,与掌纹混在一起,仿佛命运由此而突变。
手指却是细柔无力的,显然神经已经受了损伤。
“医生怎么说。”
少女没有回答,莱斯特在一旁代答。
“医生说需要长期复健,如果以后恢复得好,可以重新拉琴。”但完全达到以前的灵巧度的可能性极低。那个星之祭中的天才提琴手,毕竟还是毁了。
也许是想到同样的事情,三人都沉默下来。
良久,却是少女开口了。
“刑警先生,是来捉我的吗?”
那样也好。她已经无力再思考,怎样都无所谓,脑子似乎虚虚浮浮的什么也不愿想。知道身边的人都在为自己担心,却不想回应。即将被审判的未来和无法再握琴弓的手令她失去了任何意志。
身边的少年目光灼灼,似乎一旦他说是就会跳起来痛K。但他却久久没有回答,凝视着少女纤白手掌上的划痕,思绪又飞到了那个晚上。
当把莱斯特和少女一起送上直升机赶往医院,他沉默的立在甲板,望着冰冷而黑暗的大海。
手中托着银灰色的电脑和一支录音笔,里面录下了她的全部话语。单凭这两样,他已经有足够的证据将她定罪,获得上司的赞扬褒奖。
但他无法不去想,那个在教堂里天使般的少女,那个在公园微笑的少女,那个在甲板上远眺的少女,那个在威逼下不屈的少女,那个在重伤中痛哭的少女。
那么多片断,让他无法思考,无法像以往一样冷静无情的对待每一个嫌犯。
她失去了很多,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
像她这样女孩,是应该得到幸福的。
似想通了什么,他不再犹豫。松开手,任凭两样证物坠入沉寂的大海,湮去所有会令她不幸的事物,希望,她能再一次重生。
拉回思绪,看着少女等待的眼,他轻笑。
“我们做个交易吧。”
“什么?”两个少年异口同声,怀疑自己听错。
交易,恍然间仿佛时光倒流,那个碧眼男子在耳畔低语。
微微失神的笑了,不复连日的虚无,少女轻柔的回问。
“什么样的交易。”
“如果你能再次流畅的为我拉一曲圣母颂,我就消毁所有的证据。”
少女不能置信的望向他,心情突然激荡。
他,放过了她?不用再被审判,不用再被追踪,不用再被监禁。
晶莹的眼缓缓滑过脸颊,滴落裙摆,第一次从那双黑眼晴里看到如许温暖。
知道他将为此付出多少,少女忍不住哽咽,却无法开口,单一个谢字怎么够表达感激。
蓝斯温柔的微笑,拭去她脸上的泪,不去看另外两个男孩狂喜的表情。
“你的琴还给你。危险品就由我没收了。”
从身后提出琴匣,放在她身旁。
“希望下次来,能见到你拉琴。”
拥起熟悉的琴盒,少女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流泪满面。
挺拔熟悉的身影在一旁,静静的笑了。
重新练琴是很辛苦的事。
手指的灵活度和力度都大不如前,往常轻而易举的旋律变得格外困难,干涩的琴音令她备觉挫败,心浮气燥,但还是得不断加强,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复健初期总是困难的。
她已回到哥哥身边,由英若初亲自照顾起居。
英若初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大方,井然有序的为她安排生活,让她过得充实快乐。哥哥每天也尽量提早下班,同家人一起吃晚餐,这时候的气氛,总是平静而温馨。莱斯特和阿列克斯已经毕业了,经常聊天联络问候,有时也寄来一些令人惊喜的小礼物,似乎莱斯特已经开始涉足家族的生意,而阿列克斯则继续在音乐上深造。
蓝斯很久没有消息,也许是因为自己而导致工作上的不顺。为此十分歉疚,却无能为力,只有更努力的练琴,希望下次遇见,可以如约。
哥哥还是一样那么忙碌,好在雷蒙德当初留下的那批助手成长了许多,在辛平的指导下渐渐独挡一面。辛助理的儿子已经半岁了,常常听他念叨,要和哥哥尚未出生的孩子结娃娃亲,也不管自己的儿子愿不愿意。
过去的事情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提,仿佛从来不曾发生过。
退掉了缪斯学园的学业,毕竟一起成长的人已经毕业,自己的琴技又退步如斯,再去已经没什么意思,倒是让威克教授惋惜了一阵。短暂的学生时代,就这样结束了。
时常,她会想起那个碧眼男子,总是在她危难的时候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