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纪凛满意地离开,曲潋气得将炕上的大迎枕拿过来当成那人使劲儿地捶。
“姑娘……”碧春的声音弱弱地响起。
曲潋扭头看去,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有些胆怯的丫鬟吓得赶紧将脑袋缩回去,青色细布帘子晃了晃。曲潋看得有些无语,想起刚才的事情,又有些愤愤不平,怒声道:“还不进来?”
碧春小心地掀开帘子进来,小心翼翼地打量她,发现她除了脸蛋红润一些外,浑身上下整整齐齐的,似乎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想来纪公子还是很守礼的。
“姑娘,你没事吧?”碧春过去,顺手接过那只被猛捶过的可怜迎枕。
曲潋睨她,“刚才有客人来,你怎么不先进来禀报一声?”
碧春委屈地道:“奴婢是想进来禀报的,可是不知为何,被纪公子看了一眼就觉得腿有些发软,后来又被宫心姐姐给拉住了。不过姑娘你放心,奴婢刚才就守在那儿,如果你发生什么事情,叫唤一声,奴婢马上会进去英勇地救您的。”她讨好地说,“姑娘,应该没有什么意外吧?”
迎着碧春纯洁的眼神,曲潋老脸有些红,自然不好意思将那所谓的“意外”告诉她了,只能含糊道:“没有。”
碧春马上笑起来,给她倒了一杯茶,笑道:“奴婢也觉得纪公子应是个守礼的君子,而且今儿他也是听说姑娘来了,刚从外面回来后,都来不及回去歇息,便巴巴地过来探望姑娘了,可见是个有心的。”
最重要的是,作丫鬟的,自然希望自家姑娘和未来姑爷多培养感情,以后成了亲,感情才好。
曲潋扯了扯唇角,若是第一人格的纪凛,她很愿意相信他是为了自己巴巴地赶过来,可那是第二人格,端的妖孽凶残,又诡谲狡诈,能相信么?
“你又知道了?”曲潋捋了捋颊边的碎发,没好声气地道。
“自然,这是宫心姐姐说的。”
曲潋:“……”
曲潋对自家丫鬟的智商很是担忧,但看她乐呵呵的模样,又有些无可奈何,最后只道:“如果你能学得宫心一半,我也安心了。”瞧瞧人家的丫鬟,再瞧瞧自己的丫鬟,曲潋有些心塞。
碧春笑嘻嘻地道:“这个姑娘放心,等将来您嫁过来了,奴婢便能和宫心姐姐请教了。不过,那时候也不知道宫心姐姐会不会已经许配人了,还是……”说着,窥了她一眼,没将那个可能说出来。
曲潋没多想,趴在炕上,想着刚才纪凛离开时透露的事情。
等下午淑宜大长公主午觉起来后,曲潋便又过去陪她老人家说话,纪语也过来了,两人伴在淑宜大长公主身边一起讨论着花样子。
镇国公夫人和纪二夫人都没有过来。
“我见过曲姐姐做给祖母的额帕鞋袜,针脚细密,花样也多,又好看。”纪语有些羞涩地道:“如果曲姐姐方便的话,倒想请教曲姐姐一翻,望曲姐姐莫要嫌弃才好。”
曲潋笑道:“语妹妹想学我自是要教的,到时候公主能穿上语妹妹做的鞋袜,想到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但是也是在我的教导下做出来的,我心里就高兴。”她抬头,朝坐在旁边听她们讨论的淑宜大长公主露出一个俏皮的表情。
淑宜大长公主伸手过来拍了下她的肩膀,笑道:“你这丫头,越发的促狭了,难不成你希望我身上穿的、用的,都要和你沾点关系不成?”
“哎呀,那就更好了。”曲潋没脸没皮地道:“若是可以,我都巴不得自己会种田、会做菜、会织布、会打首饰、会做家具、会建房子……这样公主吃的、用的都和我有关啦。”
淑宜大长公主和纪语瞬间笑得东倒西歪,淑宜大长公主指着曲潋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道:“我现在才知道,厚脸皮是怎么回事。”
曲潋马上正经道:“我这是孝顺您,您怎么能说是厚脸皮呢?”说着又不依起来,让淑宜大长公主笑得越发的停不下来。
纪语看着曲潋毫无压力地在淑宜大长公主面前说话,心里有些羡慕。她这位祖母,脾气素来刚强,记忆里的她很少有笑模样,抿直嘴巴时,显得严肃又可怕,除了大堂哥外,每个人在祖母面前,都战战兢兢的,连大伯和父亲、三叔都是如此。
似乎自从大哥定亲以后,寒山雅居这才热闹了一些,然后大哥定亲的曲家姑娘进府来作客,都会被祖母留在身边,她竟然并不害怕祖母,还能在祖母面前轻松地说笑,让她十分羡慕。
她们这些晚辈虽然平时也做些针线孝顺祖母,但是祖母只是让人收着,并没有用过,直到听母亲不可思议地说祖母竟然穿上了曲潋做的衣裳鞋袜等东西,才让镇国公府的人意识到,祖母是如何抬举这位曲家姑娘。
这也是母亲特地叮嘱她要交好曲潋的原因。
在镇国公府,就算淑宜大长公主避门不出,对家中大小事务并不上心,可是却没有人敢唬弄她老人家,也没人敢干涉她老人家的决定。所以祖母要抬举谁,那便是真的抬举,其他人都要靠边站。
纪语小心地打量着对祖母笑得俏皮的曲潋,虽然看不出她有什么特别的,祖母为何抬举她,可是单是这份敢在祖母面前说笑、逗祖母开心的勇气,也实属难得了。
直到傍晚时分,曲潋才告辞离开。
离开之前,她和纪语约好了过半个月会过来指点她的针线,淑宜大长公主笑看着她们,似乎极为喜欢小姑娘们聚在一起玩耍说笑,由着她们亲亲热热的。
等曲潋出来时,依然是明珠来送她。
刚出了寒山雅居,便看到寒山雅居前的那株高大的海棠树下站着的少年,见到她们,他脸上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融入了夕阳的余辉中,只余无限的暖意,让人忍不住跟着微笑。
他的笑容总是能感染人。
曲潋看到他,便知道此时是那个如同阳光般温暖美好的纪凛,最是让人无法拒绝的存在。
“潋妹妹,你这是要回去了?”纪凛走过来。
曲潋低低地应了一声。
“你送你一程吧。”纪凛说道,看了明珠一眼。
明珠忙退后一步,朝他福了福身,笑道:“既然有世子相送,那奴婢就偷个懒了,希望曲姑娘莫要见怪。”
曲潋忍住嘴角的抽搐,笑道:“不会不会,谢谢明珠姐姐,每次都要劳烦你。”
待明珠离开后,纪凛便送曲潋出去,随行的丫鬟婆子远远地跟着。
曲潋小步地走着,她很快便发现身边的少年细心地放慢了步伐,怕自己跟不上。每次和他在一起,她都能发现他细心体贴的一面,简直就是个绝世暖男,真是让人很难对他发脾气,先前被另一个人格弄出来的火气,在这样的少年面前,又轻易地泄了。
果然是一个人格惹毛了她,马上就换另一个人格来安抚么?不知为何,曲潋突然觉得自己将来若真的嫁给他,婚后的生活有点惨的样子。
“今儿怎么样?还好吧?”纪凛又温声问道。
“挺好的。”曲潋简单地答道。
纪凛发现她有些退避的动作,想起中午时自己做的那些事情,不禁有些窘迫,又道:“祖母只是看起来严厉,其实人很好相处的,只要真心孝顺她老人家,她会知道的。潋妹妹是个很真诚的人,真心待人,祖母极是喜欢你这样。”
曲潋脸皮很厚地点头,反正她也是真心想要孝顺淑宜大长公主的。
纪凛见她毫不羞涩的模样,不禁笑起来,只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又有些淡,继续道:“母亲素来话少,若是她说了什么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曲潋继续点头,她才不会将不喜欢她的人的话放在心上呢。不过纪凛有这样的亲生母亲,还真是挺倒霉的。来镇国公府几次,她差不多将镇国公夫人的性子摸清了,发现她不仅不喜欢她这个空降的未来儿媳妇,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太理踩的。
正想着,就听纪凛继续道:“潋妹妹,那件事你不必担心,大皇子他们有了这次的教训,为了避嫌,不会轻易再做什么。就是五皇子……”
曲潋看他,见他面有犹豫,忙道:“他怎么样?”
纪凛见她紧张,安抚地笑了下,说道:“五皇子行事比较激进,可能会有所不甘,不过你放心,我会让人盯着他。我已经让人传话给襄夷公主了,她自会知道怎么做。”
曲潋结合午时他说的话,终于恍然大悟。
这次几位皇子在骆老太爷的寿辰上干的事情,虽然没有抖出来,但到底是有失德行,往大了说是肆意妄为、不将功臣放在眼里,往小了说,兄弟不和,是皇家大忌的事情,怕是皇上也为此而气得不行。
这其中,难不成还有襄夷公主推动的?襄夷公主素来深得皇上宠爱,犹在皇子之上,若是她去皇上面前说点什么,对那些皇子可不好。
而能让宫里的襄夷公主出面,怕也只有纪凛。
将事情想了一遍,曲潋很快便发现,其实纪凛在事情发生后,已经将事情安排好了,并不需要她担心。也因为这事情涉及到她姐姐,所以他才会如此快速地出手。
想到这里,曲潋忍不住看向身边的少年,千言万语,道不尽心中的感受,只能感激地道:“纪哥哥,谢谢你。”
纪凛朝她笑了笑,轻轻地拍了下她的肩膀。
他没有说的是,那天在平阳侯府见到她时,发现她那般愤怒的模样,让他心里很不好受。他认识的曲潋,小时候是个白白嫩嫩的可爱女孩,有些狡黠可爱,生气时会撸起袖子直接揍人,长大后是个大姑娘了,不再打人,可是性子也没什么变化,有时候还会装贤良装柔弱,但是笑起来时,像会发光一样,可爱俏皮。
可是他从来没有看过她那般愤怒的模样,让他心里不好受。
他还是喜欢看她微笑,就算是平时装模作样,也不失可爱。
到了停放马车处,曲潋由着丫鬟扶她上马车,等听到车外少年叫她的声音,便伸手撩起五彩锦缎的帘子,看着站在马车前的少年。
“潋妹妹,祖母不爱出门,平时也没什么人过来陪她说话,你若是有空,便多过来。”少年一双温润明泽的眼睛默默地看着她,瞳孔里倒映着她的面容,让她几乎以为他将自己看到了心里。
曲潋被他看得脸皮有些发热,强行镇定,朝他应了一声,忙将帘子放下。
等马车离开了镇国公府后,曲潋用手拍拍脸,让脸皮别那么烫。
“姑娘,你很热么?”碧春拿扇子给她打扇,如今已是四月份,京城的四月渐渐开始变热了。
曲潋含糊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心里却被刚才那少年的行为弄得软得一塌糊涂。果然温柔体贴的人,谁都拒绝不了。
而今天之行,也让曲潋了了一桩心事。虽然她也不确定五皇子以后会不会报复她姐姐,但是有纪凛让人看着,宫里还有襄夷公主帮忙,就算以后五皇子想做点什么,他们也能提前得到消息。
心情放松下来后,等回到家里,曲潋看到家人,更高兴了。
“阿潋的心情很好,莫不是今儿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曲沁打趣道。
“这是自然。”曲潋将她拉回房里,将今日纪凛告诉她的事情都说了。
曲沁安静地听着,等妹妹说完,笑道:“我就知道纪公子是个有心人,你能嫁给他,是你的福气,以后要和纪公子好好的,切不可再和他置气了。”
曲潋错愕,“我几时和他置气了?”
曲沁这才反应过来,这辈子妹妹还没有嫁给纪凛呢,不禁有些汗然。对于妹妹和纪凛的事情,她好像总会忍不住被上辈子的记忆影响,特别是上辈子妹妹和纪凛就像欢喜冤家一样,时常好得浓情蜜意、恨不得两人成一体,时常又会因为一点小事莫名置气,让她有些头晕脑胀,不明白纪凛那般温和的性子,妹妹怎么还要和他置气?不过结果两人又会莫名其妙地和好了。
曲沁当时总会被两人弄得有种累觉不爱的感觉。
“我这不是提醒你以后注意么?”曲沁有些窘迫地道,觉得这辈子妹妹和纪凛的感情似乎更好,应该是因为很多事情和上辈子已经不一样了。
曲潋没追究这事情,问道:“对了,姐姐,这几天你常出门,是去做什么了么?”
曲沁弹了她客头一下,避重就轻道:“哪有做什么?就是陪母亲去枯潭寺礼佛。好了,你累了一天了,先回房去洗漱歇息吧。”
曲潋最后也没能弄明白姐姐神神秘秘地去做了什么,只得暂时将它放下。
直到过了整个炎热的夏天,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曲潋也慢慢地将五皇子可能会报复的事情放下。
秋天,秋实累累,在曲潋又被淑宜大长公主接去镇国公府,带着纪语去摘海棠果时,却不想襄夷公主终于解禁了,又跑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