窃明

作者:灰熊猫



    自打离开了新兵营以后,独孤求就好像一下子从地狱升上天堂。他被分配到了救火营甲队,在他的步队里,每个军官都夸奖他地动作规范、对军官服从度高、对技术动作学习快——从来不用教第二遍。这次队里推荐士兵的时候队官第一个就点了他的名字,无论是他的队官、队副。还是把总、果长都对独孤求抱以热望,希望他这次能在演习中为队里争光。

    五十名新兵戴着长生岛标准的步兵战盔,那种顶部圆溜溜的长护颈头盔,每人身上也都披上了一套标准的铁鳞甲(现在因为盔甲进一步缺乏,新兵不再发铁甲而是躲在方阵中)。他们派了一个十人宽、五人厚的小矩形队形,每列都是来自同一个步队的士兵。每个排头兵也都是他们队中最优秀的士兵。

    独孤求昂首挺胸站在战阵第一排地左手第一个,他知道远处观兵台上地大人们正在看过来,几千在观兵台后面排列整齐的士兵也在看过来。这种万众瞩目地感觉让独孤求一个劲地冒汗,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僵硬地不听使唤了,虽然独孤求一直告诫自己要冷静、要镇定,但他全身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

    紧张已极的独孤求感觉自己根本无法执行好命令,这种担忧更让他焦急得五内俱焚,随着等待的继续,独孤求连呼吸都开始变得不均匀起来了……直到他看见一个军官领着旗手、鼓手和辅兵队大步走来……那军官的体型和步伐姿态一下子让独孤求停止了呼吸,窒息的同时他还涌起了一股恐惧。这种恐惧更带来了几乎让人呕吐的恶心。

    大步走过来的军官正是宋建军。独孤求这样的精英新兵把他的眼光养得太刁、太高,在这个主要目标消失后。宋建军的注意力重新分散到其他人身上,突然发现自己在新兵营看谁的动作都不顺眼……宋教官训练出了一队又一队的高质量新兵,各种荣誉如同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来自上峰的口头赞扬和书面记功几乎把他淹没。

    现在所有的队都抢着要他宋建军训练出来的新兵,教导队的各级领导更把他视为这批培训教官中的千里驹,当赵慢熊下令准备压轴的实弹演练后,教导队毫不犹豫地派出了队里的第一流教官——宋建军。

    明军传统中最让黄石深恶痛绝的就是“兵为将有”模式,当然,他黄石手下的官兵无疑是他的私有财产,可他决不允许手下的士兵为军官所有。毫无疑问,黄石也知道宋朝的那种“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有多低效。

    为了打破这个传统封建壁垒并且不造成负面影响。黄石一直在长生岛推行抄袭自未来的军衔制度——就是官兵都要无条件服从更高级地军官,除非有更高级的军官明确下达相反命令。在黄石的努力下,长生岛的军事命令已经完成了标准化,而教官、新兵营等制度和频繁的军官平调也是为了避免士兵私有化。

    为了保护军官和功勋老兵,长生岛严禁官兵在战场佩戴勋章,不过现在是演习,所以宋建军就把自己的勋章统统带上了。他头顶军官的红缨凤翅尖顶盔。斜批大红垂地斗篷,脚下是黑靴、足胫甲。腰系虎头皮带,胸口一堆明晃晃地勋章耀得人眼花,其中最醒目是就是那枚三极卓越勋章。黄澄澄的大铜牌总是被宋建军洗刷得一尘不染,他地未婚妻还亲手为它另作了一条色彩斑斓的大宽条绶带,这条私制的绶带用掉的丝绸可是花了宋教官大半个月的口俸,他自然更是从来不放过任何一个佩戴勋章的机会。

    宋建军目光划过时,如同看到毒蛇的青蛙一样地独孤求感到全身都麻木了。他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几乎停跳。从这一刻起,他身体也不抖了,冷汗也不流了,观兵台上是不是有大人物在看着独孤求也不在乎了,他像在新兵营时那样全神贯注地听着宋建军的每一句话,生怕漏掉了一个音节。

    首先是长生岛特有的任务简报,宋建军手臂向着身后挥动了一下,六百米外邓肯已经带着炮队做好了准备:“正前方有敌军的炮兵在持续轰击我军纵队。为了防备可能存在的敌军掩护部队,我队将冒着炮火缓步前进以保存体力,最后以勇猛的白刃突击一举摧毁敌军炮兵。”

    说完后抱着演习器材的辅兵们就走了过来,把家伙们递给参加演习的士兵们,等辅兵散去后宋建军就转身面向炮兵地方向站好,他深吸了几口气。使劲挺直了胸膛,左手扶住自己的腰刀刀柄,右手向前沉重地一指:“前进。”

    邓肯看到这队士兵随着鼓点开始迈动脚步后,也奋力挥舞了一下手臂:“点火。”

    两个炮组闻令开始射击,炮弹呼啸着向远方的步兵队飞去,几乎就在炮弹出膛的一瞬间,炮组成员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再装填工作,炮组把总和观测员也镇静自若地开始观测起了炮弹落点。

    冒着炮火缓步保持队形前进是长生军重要的训练内容之一,刚开始是让士兵站成队形听着炮兵放空,等他们适应了炮声后就要联系在空炮声中行进。最后当然是在实弹中行军和队形变换了。

    当然。在进行这种训练中炮兵绝不会故意往自己地步兵身上开炮,他们会让炮弹从军队上方或左右飞过。这种训练的目的就是要消除士兵对大炮的畏惧心理。黄石一直担心有一天会面对后金的大炮,虽然这个担心迟迟没有成为现实,但反炮兵训练也始终没有停过。

    今天宋建军带着的这批新兵反炮兵训练才刚开始一个月,总共也没有过几次,他们走了两百米后,邓肯的炮兵也调正好了落点,一发发炮弹不断从他们头顶和两旁尖叫着飞过。旁观的军官们都饶有兴趣地注视着他们因为紧张而变得有些僵硬的动作,观兵台上的三位游击将军脸上也都露出微笑。

    贺定远有些惋惜地评价道:“到底还是新兵,这么远地炮击就开始有影响了。”

    “才一个月地反炮兵训练,这样就可以了。”杨致远微笑着反驳了一下,目前为止大部分士兵腰还是挺直的,目光也笔直向前而没有游移。他又盯着领头地宋建军看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这个宋教官很不错,行进节奏掌握得不错,军官的气势也保持得很好。”

    步兵很快就行进到距离炮兵二百米左右了,控制炮队的邓肯也变得有些紧张,今天的演习的计划还是风险很大的,所以他亲自来到一线指挥。邓肯轻轻点了点头,他的传令兵严肃地说道:“遵命。”

    然后就掉头对着两个六磅炮炮组高声叫道:“跳弹射击。”

    两门六磅炮在命令声中连续压低炮口,在完成炮长要求的角度后装填也几乎在同一时刻完成了。这两个炮组是长生岛最配合默契地两个炮组,也是射击最精确的两个组。

    炮弹落地后随即向着步兵们的方向弹起,高速旋转着的炮弹发出刺耳的啸声,从步兵单薄的战线上冲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