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朝十年后,地球进入小冰河时期,在连绵不断的天灾面前,张居正为大明积攒下的国库储蓄迅速地耗尽了。虽然南方各军镇吃饱没有问题,也不需要朝廷拨给救济款,但随着灾害的持续,万历皇帝渐渐感到他无力维持大明水师地开销了,所以就允许沿海各军镇自行向海商收取一定地海税,作为水师的维持费和清剿海盗地费用。
这个政策推行以后,大明水师就进入了不稳定的发展期,有的军镇经营不善,税收很高但海盗仍然猖獗,导致附近的海商贸易萎缩,并进一步导致所属的水师急剧退化。相反,经营良好的军镇则迅速拥有了强大的海上武力,从而能够制造出更大的海贸安全区,从而进入一个良性循环。
到万历三十五年以后,大明水师驱逐了盘踞在澎湖一带的荷兰人。当时万历皇帝为了进一步给内库开源,甚至制定了渡海进攻马尼拉地计划。这主要是因为万历皇帝听到了当时盛传于中国的一种谣言。那就是;马六甲一代盛产黄金和白银。
万历三十六年后,万历皇帝还曾派了几拨太监前往那里进行实地考察,其用意之险恶不问可知。只是那些太监带回的事实粉碎了谣言,万历皇帝确认了金山、银山的说法为子虚乌有后,才讪讪放弃了侵略企图。
无论如何,沿海各军镇已经打下了良好的政策和物质基础,此时距离万历皇帝彻底放开海禁也有了几十年了。大明的海洋贸易业已经非常发达了,大明的军民也都对海洋有了相当地了解。所以杨致远他们对经营好福宁镇也都充满了信心。
黄石沉吟了一下,决定先跟这些手下交一下底:“给天使接风前,他也给我透了底,朝廷希望我尽快赶赴西南,主持平叛大计。如果我能在两个月内动身的话,朝廷可以接受不超过五千人地家丁名单,除此以外还可以同意我带走不超过四个营的兵力随行。他们的家属也都可以搬去福宁镇。总的来说,就是让我从辽南带走一万官兵,还有不超过六万军户的男丁。”
这个庞大的动员数字立刻让几个部下都兴奋起来,贺定远脸上的霉气也一扫而空,这意味着朝廷已经默认这批人是黄石地私有财产,只要有这个保证在,那无论把他们调到天涯海角,跟着黄石的这批人都不必担心自己的利益会受损了。
贺定远和杨致远异口同声地称赞了起来:“皇上英明。”
不过黄石的脸上仍然没有露出什么喜色。
“皇上英明。”赵慢熊也跟着称颂了一句。不过他的音调并不算高,而且还紧跟了一句:“朝廷允许我们抽调这许多人走,莫不是打算减饷?”
赵慢熊的话让贺定远和杨致远的脸色又是一变,虽说东江镇本来就没有几个军饷,到目前为止东江镇左协的定饷不过是每岁四万两白银,但这毕竟是东江镇地地头。虽然艰苦但总是为自己的乡土而战,士气自然也比较容易维持。
朝廷的圣旨里是要把黄石调去西南平叛,那他们就是货真价实的客军了。而且明朝的人一直传说西南多瘴气、中者立毙,类似的谣言传得神乎其神,让北方人多视云贵为险地,不给双份粮饷都可能有骚乱地危险。
贺定远和杨致远盯着黄石的脸,只见他轻轻地点了点头:“赵兄弟说的不错,天使说朝廷希望福宁镇能尽快自给自足,毕竟南方基本都是靠各军镇自己的产出供养士兵的。朝廷希望也就是出些首级赏钱,让我们自己把粮饷承担起来。不要再给朝廷添负担了。朝廷允许我们带这么多兵将和军户走。而且催着我们尽快离开,也是因为有这层意思在里面。”
因为北方连年歉收。九边军镇的卫所尽数败坏无余,从甘肃到辽东,明朝上百万边军衣食无着,都要朝廷出钱来养。万历天子比较会挣钱,又是开放海禁、又是加收工商税等一通折腾,熬过了几十年灾害期不说,一边频频发动战争、一边还能给儿孙留点遗产下来。但天启皇帝显然没有这套本事,朝廷已经连续五年赤字了,内库也入不敷出,渐渐要见底了,所以朝廷实在很希望黄石能自己养活自己,别再给中央添麻烦了。
“所以我们的任务很重,朝廷希望能派去至少五千人赶赴西南平叛,时间最好控制在半年内,最多也不要超过九个月。这之前我们还必须要恢复福宁镇的生产,为远征军提供所有的物资和粮饷。”黄石说完笑了一笑,环顾着屋内的心腹们道:“看来朝廷不止希望我黄某是个将军,还指望我是个能吏呢!”
金求德目光闪动,冷冷地接口道:“如果大人不能及时赶赴西南,或者不能在西南平息叛乱,那大人就只能指望朝廷为大人说话了。”
赵慢熊点头称是:“正是如此,朝廷本来就有困难,所以不给大人军饷也是情有可原,何况南方其他地军镇本来就可以负担自己地军备。嗯……如果大人实在无法按时恢复福宁镇的生产,那也就只好求助于福建布政司、南直隶和朝中,这样也还是需要文官为大人说话。”
“你们说地不错。俗话说捧得高、摔得重,现在我黄某不摔则已,一摔就轻不了。”黄石大笑三声。这次朝廷里的君子们肯定认为黄石是做不到这件事的,如此黄石必然大大有求于文官,就可以被文官牢牢攥在手心里了。
“现在国家不幸、边事频繁,皇上对我们武将越来越倚重,其中尤其以我东江镇为甚。在朝中君子们的眼里,我们东江镇就好像是那被镇在五指山下的孙猴子,眼看就要跳出来了,所以他们一定要给我们头上贴上封条,把我们镇压在下面磨上五百年的性子,然后才可以大用。”
黄石说着又哈哈大笑了几声,笑声过后脸上又露出了深恶痛绝之色,而他的几个心腹也都默然不语。
“我大明祖制,以文御武……”
“什么祖制?伪祖制!”贺定远才低声把话说了一半,黄石就粗暴地打断了他:“国朝驱逐鞑虏、光复中华,以武功定天下,太祖高皇帝钦定官制,祖制文武殊途,总兵和巡抚并无高下统属之理!自从文官窃取军权,关闭大都督府,我们武将地位就一天不如一天……”
“大人!”
听黄石说得激动,屋子里面的几个人齐声打断了他,就连贺定远亦急道:“大人,慎言啊。”
“这又没有外人。”黄石深深地叹了口气,抬手阻止了企图再次进言的手下:“我知道,你们是怕我说顺嘴了,出去后也不小心给自己惹祸。”
黄石手指无意识地在书桌上弹了几下,又是一声长叹过后,方才脸上的激愤之情已经被昂扬的斗志所取代了,他大声对几个心腹说道:“自古求人不如求己,我这个月就动身去福建,尽快恢复福宁镇的生产,同时走海路准备搬迁军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