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福客栈里头,陆芳华一边哭一边埋怨父亲:“都是父亲,不然我早就离开这里了,也不用困在这个危险的地方。”
这里是疫区啊,疫病猛如虎,说不定大家都会死在这里。
“小姐,您就别抱怨了,反正这会儿是出不去了。”司琴劝道。
“我怎么就不能抱怨了?我落得这么惨的境地,不怪他怪谁?还有三妹,她倒好,自己出去了,安全了,说不定这会儿就在纪家吃香喝辣,也不管咱们的死活了。”陆芳华想想都后悔不已,早知道会这样,她就跟三妹一起去了。
荷香起初听二小姐抱怨老爷,她没意见,但二小姐抱怨起三小姐来,她就听不下去了。
“二小姐怎么知道三小姐在纪家吃香喝辣?您又没瞧见?而且,您怎么就知道三小姐不管大家的死活了?”荷香不服道。
这位二小姐,真的让人尊敬不起来。先前二小姐听说大小姐被困在东篱巷不是还说风凉话来着?说这是老天要收了大小姐,那现在是不是也可以说,二小姐为人不堪,老天来收她了?
像三小姐心好,老天就放过三小姐了。
“你个死丫头,你敢跟我顶嘴?”陆芳华本来就又急又气,心情恶劣的很,结果一个死丫头也敢来怼她,陆芳华把一肚子的气一股脑儿的发泄到荷香头上,随手抄了个茶杯就朝荷香砸去。
荷香一闪躲开了,茶盏掉在了地上,摔的稀碎。
“你还敢躲?司琴给我打她,撕烂她的嘴,让她目无尊卑。”
司琴是听命也不是,不听命也不是,荷香的力气可比她大多了,她哪里打得过荷香。
荷香冷冷道:“不用二小姐受累,反正三小姐不在,这里也用不着奴婢伺候了,奴婢这就去临时医所当护理去。”
说罢,荷香转身就走。她宁可去面对瘟疫,也不要伺候这位比瘟疫还叫人讨厌的二小姐。
“你给我回来?你敢走?”陆芳华叫嚣道。
荷香理都不理她,开门走了。
说白了,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卖身契都在大小姐手里呢,要算也是算大小姐的人,跟二小姐有个屁关系。跟着三小姐,那是情义,她乐意伺候三小姐,二小姐算什么东西?
再再说了,大家都在疫区里,最后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都不得而知,如果这是她人生的最后一段时间,那么她宁可死的有价值有意义一点,而不是在这里受闲气。
朱旺去提热水,却是空手回来,在楼梯口遇见了荷香。
“荷香,你去哪儿?”
荷香道:“朱旺哥,我走了,去临时医所当护理去。”
“哎……荷香,荷香……”朱旺没能叫住荷香,眼睁睁看她走掉。
朱旺郁郁地回到楼上老爷的房间。
“老爷,热水没了,掌柜的说,店里准备的柴火不够,粮食也不够,以后只供应一日两餐,其他的都没有了。”
洗脚水没了,洗澡水没了,洗脸水没了,老爷想泡茶喝也没可能了。
陆有仁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的一抹夕阳,残红如血,像是老天流下的血泪。
金陵城怎么就爆发瘟疫了呢?
历史中记载的,上一次金陵城发生瘟疫还是百年前的事情了。
前一刻,他还觉得瘟疫二字只存在于听说,东篱巷离这里很远,这里是安全的,结果下一刻,这里就被封锁了,爆发瘟疫了,而且,住在地字号的一个住客已经被送进临时医所了。
会不会他也已经被感染了,只是还没有发作出来。
他觉得浑身在冒冷汗,头晕沉沉的。
“老爷?老爷……”朱旺见老爷没反应,走近了两步,又唤了两声。
陆有仁这才回过神来,问道:“二小姐呢?”
“二小姐在屋里呢,小的刚才经过的时候,听见二小姐在发脾气。”朱旺看老爷的脸色很不好。
“老爷,您是不是病了?”
陆有仁抹了把额头上的汗,道:“没有,就是觉得闷热,都快中秋了,这天怎么还这么热?”
他怎敢说自己病了,病了就会被送进临时医所,那里都是得了瘟疫的病人,去了只会死的更快吧。
朱旺道:“本来洗个澡能凉快些,现在是洗不成了,要不,小的把窗子都打开?”
“别,别,开一扇就够了,外头空气不好,还是不要都打开来。”陆有仁忙道,感觉这里的空气里都弥漫着瘟疫的味道。
“二小姐呢?她晚饭吃了吗?”陆有仁关心起芳华来。
“小的不知道。”
“那还不快去看看?”
“哦!”朱旺心说,老爷您怎么也不关心关心三小姐?
街道被封锁了,三小姐都回不来了,现在还不知道三小姐人在哪呢。
“算了,还是我自己去。”陆有仁起身往外走。
走到芳华的房门口,正要叫门。
就听见里头芳华在哭骂:“我怎么就这么倒霉,先是被自己娘害,被自己的姐妹害,现在好了,又被自己的父亲害,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陆有仁脚下一个趔趄,差点一头磕在门板上。
芳华这是在埋怨他吗?埋怨他没让她跟那位管事妈妈离开。
是啊,他为什么要拦着,怎么样也好过被困在这个瘟疫肆虐的地方。
“小姐,您轻点,小心老爷听见,老爷就在隔壁呢。”
“我怕什么?我就是要他听见,是他的私心害死了自己的女儿。”陆芳华哭道。
“他自己这么无能,还说是为我好,那都是借口,他就是想着怎么利用我,从王府捞上一笔,他利用完纪氏,把纪氏一脚踹了,利用完陆小宁,又把陆小宁一脚踹开,他活该受报应,可我招谁惹谁了?呜呜呜……”
陆有仁的心在滴血,这些话,就像一把把尖刀直刺他的心,刺的鲜血淋漓。
他是掏心窝子的疼爱芳华,却换来如此不堪的评价,在芳华心里,他算什么?
陆有仁两眼发黑,身子晃了两下,朱旺连忙扶住他:“老爷,咱们回屋。”
里面的司琴听到动静,道:“好像老爷在外面。”
“老爷,老爷,您怎么了?二小姐,快来,老爷晕倒了……”
司琴连忙要去开门,陆芳华喝住她:“不许开门,说不定,父亲是得了瘟疫。”
她不要被染上,染上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