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卷帘海棠红

作者:靡宝

这礼是什么呢?

是一只猫。

一只黄色绒毛,白色耳尖,双眼如蓝宝石,比巴掌略大,绒毛柔软,一身奶香,叫声软绵绵的小猫。

北梁那个迎亲使,姓胡伦还是什么的,说这猫是他们北梁特有的、最为名贵的猫了。

名贵不名贵,我也看不出来。再值钱也只是一只猫。

嘉月倒挺喜欢这小东西的,给猫起了个名字叫金儿。

小猫吃饱了鱼,舔舔爪子洗洗脸,然后就满院子乱窜,勘察地形。恰好嘉月原来养的那个山鸡蓝凤也在饭后被放出来散步。一鸡一猫,狭路相逢。

这场鸡猫斗法真是弄得院子里乌烟瘴气,摆设东倒西歪,花木无一不残。侍女太监们叫苦连天,赶紧去捉。

偏偏嘉月还在那里火上浇油,大喊:“别伤了他们!”

只见蓝凤羽翅大张,伸直了脖子,朝着金儿猛啄。金儿小小年纪,身手敏捷,左闪右避,窜到蓝凤腹下,一口咬住它的爪子,将这鸡扑翻在地。

第 8 章

蓝凤毕竟是只鸡,不是凤凰,所以没办法高歌,只能咯咯大叫,拼命扑腾,一时鸡毛乱飞。

我小瞧了金儿。看它孱弱傲娇的模样,不想捕猎起来竟然如此凶悍。它奋起一跃,躲过山鸡一记啄,回头就咬住了鸡脖子。

嘉月一声尖叫,这边只听细微地咔嚓一声,鸡脑袋已经垂了下来。

获胜方金儿舔了舔嘴边的鸡毛,得意洋洋地冲我们喵了一声,大有以功邀宠之意。

嘉月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众人呼啦啦围过去,小猫被冷落了,歪着脑袋表示不解,又恢复了它先前娇弱无辜,一派天真的模样。

得,还没嫁呢,这北梁的猫就咬死了我们南梁的鸡。

还有,北梁帝送的是什么猫?即便是野猫,也没有才满月就能咬死一只大它四、五倍的猎物吧。

公主受惊,人尽皆知。北梁官员立刻过来请罪。

公主还昏迷着,只有我出去招待他们。

我也懒得叫人摆纱帘,直接走过去问:“胡伦大人,贵国这猫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凶悍?”

那胡伦大人面路为难之色,解释道:“郡主息怒。这猫品种名为伏虎,可搏蛇、捕猎,忠心堪比犬。我朝妇人历来爱豢养在室,一可逗乐,二可防身。陛下送此猫给公主,也是我朝习俗。”

我就说。这虎都能伏的,还在乎区区山鸡乎?

胡伦大人满头大汗地说:“小猫见了新主,只想表现一番,以博得主人信任奖赏。公主不知情,受了惊吓,实乃下官未曾将事情说明之错。”

我冷笑。没有说,是故意的吧。

好一个下马威。

等胡伦他们走了,我气呼呼地去找封峥。

“简直欺人太甚!”我掌拍桌面,桌上茶壶茶杯跳起。

封峥连眉毛都没抬一下,修长的手平稳地端着茶杯,再优雅地将茶杯送到唇边,轻轻一抿。他的小姑姑是京都最为出名的才女,茶艺一绝,我们这些女孩子,当年都跟着她学过一二。我自然是没学到什么,不过显然封峥把他姑姑的本事是继承了个十成十。

一个男人,一个舞刀弄剑的大老爷们,喝个茶都那么斯文做什么?

我义愤填膺,“万一那猫咬的不是鸡,是人呢?万一咬的不是侍女,是公主呢?万一公主逗它,它一时发狂,划花了公主的脸呢?”

封峥轻描淡写,“你想得太多了。”

我怒,转头拉着旁边做书记的小官问:“你说,我多心了吗?”

“不多!不多!”那人连忙道,“这事的确凶险!北梁帝果真阴险狠毒!想我们长平关,就是被此等奸诈之人一卑劣手段抢夺而去的。我们如今反倒送公主跳这刀山火海,简直就是——”

“所以,你说怎么办?”我转头问封峥。

封峥叹了一声,终于抬头看我,“你要我怎么办?因为受了气,带着公主往回走?”

他的话里带着点十分难得的妥协和哄劝,让我一下软了下来。

封峥有说:“大局当前,能忍则忍,这可是魏王爷的原话。”

怎么把我爹搬出来了?

我一听就来气,“是,都是我爹的错。我爹卖国求荣。那场仗是我爹输的吗?长平关是在我爹手里丢的吗?我爹费尽心思补窟窿,吃力不讨好。你们想打,倒是去打呀!万里良田变修罗场,也是一眨眼的功夫。哦,你们才不用担心,都是皇亲贵胄,饿不到你们头上。与民休息不过十来年,养个女儿都还没嫁人呢,这又要抄家,换你,你受得了?你们瞧不起我爹,可我要说,我爹在军,纪律严明,军风刚正,士兵勇猛,将领有谋。我爹在政,朝纲肃穆,新政利民,举国繁荣。我爹忠心耿耿,爱国爱民,而且他说到也做出来了。不服?倒退二十年,到前朝乱世吃糠咽菜去啊!你们这帮盲目自大、虚浮空洞的才子们,又做了什么?成天嚷嚷着,主意倒是一箩筐,哪条切合实际?哪条派上过用场?说了那么多,全都是——放屁!”

我骂完最后两个脏字,一吐胸臆间那股压抑已久的恶气。

其实我已经很文雅了,还用了那么多成语。不然按照我以往习惯,都是从问候对方母系亲属开始的。

封峥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只有寒冰般的眼神里透露出不满。他总是这样永远冷漠而高傲,蔑视一切。

说话啊!我在心里叫喊着。

可是封峥只是紧抿着唇,依旧那副严谨自制的模样。

我再无话说,转身就走。

门口却还站着一个人。

第 9 章

廖致远惊愕地盯着我,说不出话来。

显然我刚才说的话,他也一字不落地听到了。恰好他也属于我骂的那群“盲目自大、虚浮空洞”的才子一流,如果他开口说话,那他就是在放屁。所以在场三个男人都闭着嘴。

我不想废话,不过此人恰好把大门堵着了。

我张口,话还没出来,廖致远回过神来,身子一闪,退到旁边,又做出一副谦恭拘谨的模样。

我没理他,扬长而去,留下身后一室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