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呵地笑了一声,胸口有点闷。
喜欢一个人,天天看着,却知道永远得不到他。倒还不如当初就那么糊涂下去,什么都不清楚的好。
都说做人难得糊涂。
第 51 章
次日启程的时候,马老汉问我们怎么少了一个兄弟,封峥借口说大哥有事先走了。马老汉也没深究。
午后,我们终于到达了东齐的这做边关县城凤阳。马老汉他们同我们分别。封峥寻了一处干净清静的茶楼,嘱咐我呆在包厢里,他自己去官府。
我知道等下官府来人,接的是魏王家的瑞云郡主,我就必须有一副金枝玉叶的派头。那个浪迹天涯的疯丫头,也只好暂时先关在我身体里了。
夏庭秋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一本正经道:“雨儿,我也该走了。”
我也不是很惊讶。他无功名在身,不愿意和官府打交道,也是可以理解的。以前他陪着我,是为了照顾我,现在大功告成,也该还他自由了。
我声音柔软,近乎撒娇道:“二师兄,这一路谢谢你。”
夏庭秋莞尔,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鬼丫头,同师兄客气什么。你先回家,找机会溜出来。有师父在,你爹不敢拿你怎么样的。”
我笑着点头。
夏庭秋温柔注视我片刻,低下头来,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
“我在山里等你回来。”
夏庭秋走了没多久,我望见楼下大街上涌来一队衙役,封峥骑马,后面还跟着一个青皮小轿。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心想,该走的都走了,我这下是终于要回家了。
我们这一次回京,可比大半年前送嫁的速度要快得多了。上次走了一个多月才从京城走到边关,这次一路快马加鞭,大半个月就已经进入京都地界了。
上次出门时还是寒冷的早春,现在回来,已经是炎热的盛夏了。家里的葡萄藤结了一串串紫葡萄,后院池子里开满了荷花。我的房间干干净净没什么变化,走前随手丢在桌子上的一本书还放在那个位子。
我娘见了我,两眼含着泪水,张手把我抱住。
“你这死丫头,大半个月没音讯。人家都说你们死在沙漠里了,你可知道你娘我多担惊受怕!小没良心的!”
我好生宽慰她,说了不少好话。其实我看她也瘦了不少,心里酸痛得很,也差点掉眼泪。
娘拉着我仔细看,皱着眉头道:“又瘦又黑的,这头发都枯黄了,手也粗了。你爹这浑人,居然让女儿去做这种苦差事。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肯定和他没完!”
弟弟陆鸣也比先前长高了点,照旧跑过来要我抱。
我亲亲他水蜜桃般的脸,问:“阿鸣这阵子乖不乖?”
“乖!”弟弟大声说,又抓着我的领子缠问,“大姐给我带了好玩的东西回来了吗?”
我笑着拿出几个我用沙枣核做的小哨子,说:“北辽的孩子都吹这个玩。”
弟弟拿着哨子跑走了。
我娘说:“你爹上朝还未回来。你先同我去沐浴更衣,好好吃顿饭。估计你今天还得进宫的,我已经叫人给你重新做了一套朝服,今天进宫也有得穿的。”
我娘是有心补偿我,硬是给我洗了牛奶浴,又叫人给我按摩护肤,拿了太后赐的茶油给我擦头发。我昏沉沉地由着她们收拾好,再被娘塞了半桌子的饭菜,这才终于可以上床睡觉。
似乎只是眼皮子刚合上,娘就又把我推醒,“你爹回来了,要你去书房见他。”
一家之主发话,我再累再困,也不得不从。
我爹后年就满半百了,不过现在看着依旧高大英武,相貌堂堂。如果他和颜悦色地同你说话,人人都会觉得他风度翩翩、儒雅斯文。可是他对我总是眉头一皱,脸一板,嘴唇一掀,牙齿呲出来,然后开始咆哮。后院厨房里养的那只大花狗见到外面窜进来的野狗,也总是露出这副表情。
就在我相当不孝地把我亲爱的爹拿去和狗做比较的时候,我爹的咆哮已经一串雷一样击中了我。
“亏你还有脸来见我!”
我心想,这不是你叫我来见你的吗?
“这么点事,给你办成这样!你不觉得丢脸,我的老脸都已经丢尽了!嘉月公主都还以为你死了,千里加急写信过来。满朝满京城都知道你闹了什么笑话!”
换成别家孩子,大概早被骂哭了。只是我听了十八年,已经无动于衷,只掏了掏耳朵,把那个小红布包放桌子上,说:“好啦,回头再骂吧。东西我带回来了,您先看看。”
我爹收了咆哮,把红布包打开,捧着那个金色小印仔细端详了片刻,“像是像,到底是不是,还得拿去让人鉴定一番。”
我紧张地问:“若是假的,不会要我重新再去偷一回吧?”
我爹白了我一眼,“你捅的娄子还不够多?”
我也没好气,干脆不说话。
我爹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国宝,吩咐道:“你赶紧去换命服,同我进宫去见皇上。记得到时候,不该说的话别乱说。”
我也翻了一个白眼。这话封峥也喜欢说。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我说的话当然是我觉得该说的,我觉得不该说的我自然不说。真是废话一箩筐。
第 52 章
我爹带着我进宫面圣。
我们到了皇帝处理政务的清思园,大太监张德全笑得像尊弥勒佛一样,给我爹行礼道:“皇上正在里面接待臣工,还请王爷和郡主稍等片刻。”
我爹当时就皱起了眉头。
我倒是理解的。要是换做当年,皇帝怕是正睡在妃子的床上,听到我爹来了,都会立刻整冠出来迎接吧。前后对比,有了差距,我爹难免心里不舒服。
只是他也不想想,皇帝都这么大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弱冠少年了,又怎么会依旧在我爹面前做乖儿子样。我爹和先帝情同兄弟,但是毕竟不是亲兄弟。在皇家,就连亲兄弟也都阋墙的,互相残杀起来眼都不眨呢。
皇帝萧政,生母张丽妃,死后一年儿子登基了,她才得封了太后。
张太后原本是地方官员的女儿,生得秀美端丽,选入宫做宫女后,被当时正得宠的刘贵妃看到了,便被打发去了尚衣局洗衣服。
大概命中注定了要发达。张氏洗了三年衣服,依旧容颜美丽。宫人同情张氏,借机告诉先帝,说尚衣局有宫女绝色。张氏就此得宠,飞黄腾达。
我之所以对这个故事这么熟悉,也是因为张太后的这段经历太传奇了,被民间改写成了戏本,叫做《珍珠盟》,满大街都在演。而且写戏本的还添油加醋,漫天撒狗血,说什么先帝微服时就和张太后一见钟情,赠了张氏一斛珍珠,发誓要娶她。然后张氏为了寻夫入宫,受尽了刘贵妃等人的折磨,依旧坚贞不屈。最后当然是皇帝美人大团圆,底下看客纷纷叫好。
这出《珍珠盟》曾经一度红遍东齐,每家茶楼戏馆都会演。那阵子我不论上哪里吃茶喝酒,都要被迫看一遍。若不是张娘子的扮相特别好看,我肯定转头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