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卷帘海棠红

作者:靡宝

我叹气,“那个男人听着也是个见异思迁的家伙,并非值得你们所托的良人。”

慧意啜泣着点头,“六姐,我同你说这事,也是想说,万一你听到了什么关于我的风言风语,切莫相信才是。我真的,真的不是他们所说的那种狐媚子。”

她的眼神动人地无以伦比,眼里水光一闪一闪,我想天下还没有哪个男人见了这幕不醉倒的。连我都不忍软了心,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我知道的。那种道听途说的流言,我心里有数。”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海浪声,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干脆起来,到外面走走。

中秋才过,月亮缺了一边,像一个没有揉好的大饼摊在天上。天空和大海在月色的渲染下,都呈现出幽静神秘的深蓝色,风吹着帆布鼓鼓作响。

我幽灵一般在甲板上晃荡,值夜的水手被我吓得不轻。我抱歉地笑了笑,干脆跑去船头吹吹风。

船头站着一个男人,穿着灰衣,大半身影都融在桅杆的黑色阴影里。他正默默望着前方,神情冷峻,一言不发。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这几年来分明不少的轮廓愈发显得硬朗了,浓密纤长的睫毛下是一片阴影。

我缩着脖子走过去站在他的身边,跟着他一起望着一望无尽的大海。

一刻钟后,我终于忍不住说:“看够了没有?眼前的海洋就是你的征途。”

夏庭秋没好气地白我一眼,嫌我打搅了他继续沉思人生,“觉得无聊你就回去睡觉啊。”

“睡不着。”我从怀里掏出一包炒瓜子嗑着,“慧意煮了点水果茶,喝着甜,却放了绿茶,于是睡不着。”

夏庭秋笑了笑,“看着你在这边有了闺中密友,我也算放心了。”

“成天满海岛地撒丫子乱跑,哪门子的闺中呀?”我翻白眼,“对了,我听慧意说了,林家当年差点就和船王家结亲了。”

“是有这么回事。”夏庭秋点头道,“后来因为那个准新郎成负心汉,婚事才吹了的。说起来,当初要是真的联姻成功了,现在主掌离海的,就是林家了吧。”

“船王竟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林家本来势力也不小,有船王相助,把我们夏家挤下去也无不可能。”

我笑道:“本来还挺为良玉惋惜的。现在听你这么一说,又不厚道地庆幸起来了。”

夏庭秋讥笑道:“那个迦思远,为人懦弱自私,林家那姑娘没嫁他,还真是幸运。”

“你见过他?”

“上个月张家老爷子过世,我去悼念,碰到他也在。我看他不过是个绣花枕头,外表漂亮,里面一包草。”

我笑起来,“原来嫉妒人家长得好看。”

夏庭秋伸手要拧我脸,“胡扯,这天下还有比你师兄我更帅的男人吗?”

我笑着躲开。

夏庭秋扣着我的手腕,把我拉过去。我一个踉跄,跌到他身上。

他顺势环住了我的腰,“哟,投怀送抱。”

我脸一热,使劲挣扎。

“别!”他低头将我抱紧了,“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回儿。”

他呼出来的热气全喷到我耳朵上,吹得我脖子痒痒的。我脑子昏昏沉沉,也真就傻傻地站着不动了。

夏庭秋抱着我,也不说话。海浪的哗哗声仿佛摇篮曲一般。

我听到了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一时有点恍惚。

记得在山里养伤的岁月,我行动不便,情绪滴落,他总是抱着我去我们小时候常去的地方散心。

当年采药的悬崖峭壁之上,云雾缭绕,我也是这般依偎在他怀里,静静听他的心跳,觉得十分地安心。

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一直在我身边。

“二师兄。”

“嗯?”夏庭秋的手略微松了点。

“我当初弄成那样,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我仰头看他,“明明可以明哲保身的,却差点把命赔进去了。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夏庭秋目光柔和,“不,不失望。”

他再度俯身抱紧我,脸贴着我的头发,“只是很心疼。”

“其实我没有那么可怜。”我说,“我们家虽然破败了,可是到了最后,爹娘慈爱,兄弟姊妹也团结友爱,没有什么遗憾。”

夏庭秋轻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你有时候,真是懂事得让人心疼。”

颠簸了半个多月,我们终于进入了东海领域。大海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区别,就是天气要稍微凉一些了,偶尔碰到船只,都悬挂着一面靛蓝底的旭日出海旗。

“那是船王的旗帜。”夏庭秋指给我看,“如果是本家的船,旗帜上会多一道金边。这艘船并不是本家的,但是看这规模,怕也是显赫的宗亲吧。”

过了几日,我还在睡梦中就被慧意摇醒过来。

“外面起了好大的雾啊,你快出来看!”

我睡眼惺忪地被她拖上甲板。

外面一片浓浓的淡灰色雾,就像一大张纱帐将我们笼罩住,两丈远外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男人们神情严肃,全神戒备。这样的大雾天,最容易碰到黑旗船。

我悄声问慧意:“怎么不用司南?”

“失灵了。”慧意惶惶不安得很。

我看了看沙漏,太阳才出来,这么浓的雾,怕还要过一个多时辰才能散去。

船在浓雾中缓缓行驶着,四周静得只能听见海水的声音,那灰扑扑的雾气里似乎藏着什么妖怪,一不留神就会扑杀出来一般。

船侧一个水手忽然大喊:“船长,家主,有东西朝我们开过来!”

夏庭秋和老船长匆匆奔过去,举起镜筒望。

老船长神色一变,冲夏庭秋说了一句话,夏庭秋点头,立刻吩咐水手:“快把旗帜都收起来,叫伙计们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