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确定嘛。”夏庭秋理由充分,“他即位之后,我从未见过他。”
一身灰衣、挺拔而立的船王脸上带着上位者优越从容的笑,“六姑娘,这你可想不到吧。”
我脑子里还是一团乱,结结巴巴道:“的确……想不到……王爷你……”
“别王爷个没完了。”船王摆了摆手,“我说过你可以叫我迦夜的。”
夏庭秋的目光冷冷扫了我一眼,我立刻道:“这样太失礼了,还是得叫王爷!”
迦夜撇了撇嘴,不再勉强。
夏庭秋道:“方才千钧一发之际,王爷出手相助,小弟感激不尽。”
迦夜哈哈一笑,“举手之劳罢了。我看即使我不出手,你们那火炮一放,他们照样要落荒而逃。不过,你们怎么走到这片海里来了?”
“问得正是。不过昨夜起了大雾,司南又失灵,若是今天没遇到王爷,还不知如何是好。”
“这一带的确不能用司南。我们的船走到这边,全都靠识别太阳掌舵。”
迦夜转身冲自己的黑船做了个手势。舵手立刻调转船头。那么大一艘船,调动起来却敏捷非常,真令人大开眼界。
“夏家主的船跟着我的船走吧。这边暗礁很多,一不小心就要搁浅。”
“有劳王爷了。”夏庭秋道,“甲板上脏,还请王爷下到舱中一叙。”
迦夜点头,视线却转到了我的身上。
我摇了摇头,“你们谈事,我去帮着照顾伤员吧。”
夏庭秋看到我胳膊上的伤,眉头紧锁,“你先把胳膊上的伤好生包扎一下。”
我冲他笑笑,拉着依依不舍的慧意,先一步下到舱里去了。
进了屋,慧意立刻扯着我,两眼像火炬似的,“你居然认识船王?”
她这下倒不一口一个六姐姐地叫我了。
我那只受伤的手被她拽得生痛,不由推开了她,敷衍道:“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见过一面。”
慧意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在屋子里激动得团团转。
“船王呀!货真价实的船王呀!”
“不就是个船王吗?”我不以为意。皇帝我都见过,区区一个割据海域的船王,算不得是个宝。
慧意好不容易冷静了点,过来给我包扎伤口,一边说:“船王说是王爷,可和海上帝王没两样了。我们离岛虽是南海首领,比之迦家,也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更别说我们于家了。”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说,“于家也是南海名门了,不是吗?”
慧意眼珠一转,转而笑盈盈道:“六姐姐说得对。只是没想到船王竟然这般年轻英俊,我还从来没看到这么好看的人呢。以前只觉得庭秋哥是最好看的了,没想到竟然还有比他更俊的。六姐姐,你说是不是?”
我笑,“男人家,讲究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其实单论五官,我觉得别说夏庭秋,就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找不到几个能像迦夜那样出色的。只是人太美了,往往就显得锋芒过盛,不易亲近。虽然迦夜为人潇洒随和,可是我却从未想过和他交心。
迦夜今夜留在我们的船上,于是今天这顿晚饭特别丰盛。
我坐在夏庭秋身边,认命地吃着夏庭秋特意吩咐厨房给我做的清粥小菜。我一有反抗,他的目光就瞟向我胳膊上的伤,好似我这条胳膊是断了才接起来似的。
慧意刻意打扮了一番,穿着一件浅紫色碎花衣裳,肌肤胜雪。我就听她在那里说,王爷尝尝这个汤,是用鱼翅做的;王爷再尝尝那个凉菜,是海参用鸡汁高汤凉拌的。
我流着口水对夏庭秋说:“我也想吃鱼翅。”
“我还想吃龙肉呢。”夏庭秋夹了一筷子鲍鱼片放进嘴里,“你伤疤脱落前,所有辛辣的东西想都不要想。”
“过分!”我拿筷子戳着碗里的南瓜。
“谁叫你当时不听话要冲上来?”夏庭秋又吃了一口龙虾。
“我还不是为了帮你。”我委屈道。
“我不需要你帮。”夏庭秋搁下了筷子,“后来若不是船王及时出手,你现在脑袋已经和身子分家了!我告诉你,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别说我,就是师父都没有!”
我不禁摸了摸脖子,“可是现在不是没事吗?”
“还要等到有事了再来后悔?”夏庭秋怒道,“你为什么就不能懂事点,好好听一回我的话?”
我愣愣地看着他。
记忆中,二师兄上一次这样发火,是我偷偷跟在他身后去爬山,不小心摔伤了脚。他大发雷霆,一边背我回家,一边破口大骂。
十年了,没想有再次被他斥责。我茫茫然,不知所措,只觉得又委屈,又伤心,又气愤,一句话都说不出。
迦夜漫不经心的声音打断了我们之间的尴尬,“哎呀,好好的,怎么吵起来了。做师兄的,多让着师妹一点就是。”
夏庭秋脸色铁青,“让她一分,她就进一寸。我就是平日让得太多了。”
迦夜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是不是大事。若等真的脑袋落地,再是大事也来不及了。”
我啪地放下筷子,板着脸站起来,“我吃饱了。”
“这就饱了?”慧意问。
我气都气饱了。
不待夏庭秋发话,我袖子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别管她。”我听到夏庭秋说,“这么大的人了,还乱使性子。”
我一直走到甲板上,趴在船栏上,低头望着船下幽深如墨的海水。发昏的脑袋被凉风一吹,慢慢清醒了一点。
的确都不小了,竟然为了吃饭这种小事都还可以当着外人的面吵起来,想着就觉得丢脸。
十多年的手足,为这点事和他生气,我也太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