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卷帘海棠红

作者:靡宝

夏庭秋那双桃花眼笑得弯弯的,“就是说,换了人养,你就养得熟了?”

“你听他胡扯。我又不是狗!”我被夏庭秋这样看着,耳根子莫名其妙地发热,干脆扯过车帘放下来。

车动了起来。

夏庭秋的念叨就像一根丝线一样钻进我的耳朵里。

“那我养你十来年,把你养熟了没?”

第 88 章

到了封府,又是那天那个老伯来给我开的门。大约是封峥嘱咐过了,他这次仔细看了看我,认出我不是晚晴,便道:“可是陆姑娘来了?我家公子等了你好些天啦!”

我顿时觉得很惭愧。我和封峥约着次日再来,这个次日却拖成了数日,白教他这样等我。

可是封峥却笑道:“四年都等过了,这几天算得什么?”

一句话说得我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了。

这几天天气回暖,封峥脸色略好了点。他见了我自然是极开心的,招待我吃点心。

“当年守边关的时候,当地人特别喜欢用□做这种酥饼。后来我回来的时候,就跟当地人要了一张方子,让王婶学着做。”

“听说你打起仗来就不要命,这才落得一身是伤?”我问。

封峥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年轻气盛,总想着建功立业,觉得一点小伤不碍事。”

他提起茶壶为我倒茶,手微微发抖,溅了两滴茶水落在桌子上。

我鼻子一酸,不动声色地别过脸,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封峥也什么都没说,袖子在桌面上轻轻一扫,水痕就不见了。

“阿雨,”他问,“你会在曲江住多久?”

我心里也没数,“我随二师兄来的。等他的事办完了,我估计也得走了。”

“这么说,也不会常住了?”封峥垂眼没看我,笑得几分落寞,“真是可惜。这院子里种了不少海棠。我还想着,等到了春天,再同你一起赏花呢。”

我怔怔,道:“也不是不可。我回去就同师兄商量。”

封峥眼里露出欣喜之色,张口要说话,忽然又捂着嘴,咳了起来。

仆妇快步走进来,端着一碗汤药,“公子快把药喝了吧。”

封峥看着那黑糊糊的药汁,露出腻烦的神情,却一把接过来,仰头喝了个干净。

“慢点,缓口气。”我赶紧把茶送他手里,“对了,我已经给我大嫂去信,请她过来给你看看病。我大嫂是医圣之女,我的命大半都是她救的。”

“我这病……咳……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何必……咳咳……何必麻烦她?”

我拍着他的背,“等你把话说顺了,再来同我讨价还价吧。”

封峥喝着茶,似乎有满腹的话,却没再多说半个字。

我望向窗外,只见墙角就种有一株海棠花。心想若是春天花开了,从卧室就可一眼望见□,也真别致。

趁着萧政忙着清算贪污官吏,无暇寻我晦气,夏庭秋又忙着借此机会为夏家谋取福利,没空管我,我往封峥这里跑得更勤了。

封峥南下养病,只带了一个小厮。黄伯和王婶本是原来看宅子的老家丁,老两口的儿子和儿媳也在府里帮着做点事。这么大一座宅子,只有这几个人,难怪衰败得这么厉害。

其实我和封峥并不是很聊得来。吟诗作对我不在行,对弈我总输,我们真是找不到什么相同的兴趣爱好。我想来想去,只好把这几年在山里和海上的生活说给他听。

山野生活很愉快,我说着开心,封峥听着津津有味。我们顺便把当初在北辽的经历也拿出来追忆了一遍。说到人妖王爷的那些丑事,两人一起拍案大笑。也不知道隔着大海,此刻不知道在干什么的迦夜王爷有没有打喷嚏。

至于过去的不愉快的记忆,我们俩都极有默契地从脑海里暂时抹除了。

我后来又和晚晴见了几面,说到封峥,她也连连摇头。

“阿姊和封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到现在也不清楚,封峥哥哥他也从来不说。只是我和他重逢后,一提起你,他就黯然伤神。你忌日那天,他尤其难过,喝多了酒说胡话,说他辜负了你的信任。有一次我看到那把匕首,就是你在抄家的那天刺了他的匕首。他似乎一直收在身边的。”

我回想起抄家那时的兵荒马乱,心里还有点犯怵。

晚晴问:“阿姊,你和他,真的再没有机会了?”

我苦笑道:“说出来你怕不信。我原先是喜欢他,他却不喜欢我的。他现在,顶多只是为当初瞒着我而有点愧疚吧。”

晚晴摇了摇头,“阿姊,你别怪妹妹在你面前说教。情爱一事,我这已婚妇人,可比你要清楚些。封峥哥哥他若是不喜欢你,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他这个人,我们俩都熟悉的,性子倔强,耿直忠正,一根筋到底,宁折勿弯。他当年忠于皇上,就负了你,所以这些年来良心不安,于是自我折磨……”

“别说了……”我不自在。

“让我说完。”晚晴难得固执一回,“他在战场上那么不要命,我当初听说了,脑子里只想着一件事:他怕是要以身殉你啦!”

我手抖了一下,茶杯打翻,茶水浸湿了桌布。

窗外,我的大外甥正有奶娘抱着和弟弟玩。孩子们的欢笑声给这个阴沉沉的雪天带来了一点难得的生气。

“阿姊,”晚晴在我身后说,“四年过去了,你还喜欢他吗?若是喜欢,就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大嫂如她来信上写的,果真提前两日到达了曲江。

我出城去接她,顺便送夏庭秋一趟。他这次回天钦岛同船王汇合,还带着五千水师,三方联手,一举歼灭海盗。

这注定了是一场恶战。我为他担忧得几天都没睡好,夏庭秋倒是摩拳擦掌。他壮志绸缪,等着打一场漂亮的仗,在海上,也在夏家,立下威信。

我按照海岛人家的传统,绣了一个荷包,里面放上一枚小海贝。我在万佛岛上买的那个拇指大的玉质小宝瓶,后来请和尚给开了光,也放进了荷包里。

宝瓶,宝瓶,希望能保他平安,早日回来。

夏庭秋拿着荷包翻来覆去地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问我:“这上面绣的到底是什么?”

“海棠花!”我怒,“你没长眼睛啊?”

“海棠?”夏庭秋庆幸地嘀咕,“我差点以为是棉花。”

大嫂哈哈笑,“你们两人还真是老样子。少了你们俩吵嘴,我都觉得山里寂寞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