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卷帘海棠红

作者:靡宝

“他已统领一草原各部,又迎娶了北辽帝的公主为王妃,势力十分强大。”

我把刀子放回盒子里,“我知道他了来信恳求陛下饶恕我性命的事,心里十分感激,却没机会向他道谢了。”

“说起来,我还没送过你什么东西呢。”封峥消瘦的脸上露出遗憾。

“别这么说。”我微笑道,“你送了我一段好时光。”

封峥略略释怀,又说:“盒子有两层,下面还有东西。”

我掀起第一层,看到下面露出来的那块白绢手帕,眼睛被那抹已经有点放黄的白色刺痛了。

拙劣的绣工,点点血渍,还有那两行题字。现在看爱,那八个字竟是一语成谶呢!

“你还一直收着……我还以为这帕子早丢了呢。”

封峥说:“炒家那天,廖致远留了心,捡了起来,后来交给我。这些年我时常翻出来看,我总想,当年若是没有把这帕子给你,你或许就不会走了又回来,也就不会……”

“一切都是假设罢了。”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倒很高兴你把这帕子给了我,至少我这四年里,也有点美好的事可以回忆,不是吗?”

封峥枯瘦的脸上浮现出慰籍的笑容,“阿雨,你真成熟了许多了。”

立春,南方的春天静悄悄地来临了。

第一场春雨过后,荒凉的院子里渐渐恢复了一点绿色,嫩草从地里冒头,海棠花的枯枝上也发出了米粒大的紫红色花苞。

封峥已经下不了床了,我折了一根细枝给他看。

“看,春天到了哦,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看到花开了吧。”

春风带来了潮湿的南风,春雨一场接着一场,渐渐连了起来,就没再停过。

朝廷联合海上两大家族被剿清海盗,开辟新航路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我路过茶楼,总能听到说书人孜孜不倦地讲述着那场惊心动魄的战役。

我穿着朴素的衣裙,挽着竹篮,撑着油纸伞,日日都出门买菜。

走过热闹的大街,我总忍不住回头看一看,始终有中错觉,觉得那个人还和往常一样在我身边,默默地注视着我,关怀着我。一旦我遇到困难,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挡在我的面前。

熙熙攘攘的大街,路过的都是陌生的面孔。

我仰面迎接着细如牛毛的雨丝,心沉沉的,就像也浸满了水一样。

也不知道南海的春天是怎样的。封峥昏睡得越来越久,泪为他看病的老大夫连连摇头,转身对我低语:“姑娘,准备后事吧。”

我的确很冷静地开始张罗起来,最好的红木棺材,孝衣、白幡、白烛、纸钱,我和黄伯一样养挑选,买回来。

封峥待下人很好,黄伯一家背地里抹了不少眼泪。

我给京城里的封家写了一封信,封峥的生母已经去世,他后来为了我的事,和他父亲也吵翻了。现在儿子要死了,可封老爷子也有病在身不能来,只能拍封峥的四弟过来一趟。

“四弟来也好,怎么能让白发人送黑发人呢?”封峥显得十分淡然。

他的说话声已经十分轻微,我得凑近了才听得到。

我问:“你还有什么心愿,说给我听,我给你去办。”

封峥那双因病痛毫无神采的眼睛脉脉地凝望着我,我觉得心都要碎了。

“我本来觉得,孤身死去太惆怅,现在有你在身边,陪我到最后,我是什么遗憾都没有了。”

“这样丧气的话,我真不想听。”

封峥轻笑,“阿雨,幸福的机会转瞬即逝,错过了,终身追悔莫及。在北辽的时候,我推开了你,所以我后悔至今,你切勿步我后尘。夏庭秋比我好,因为他从来都站在你的身边,没有松开过你的手,你要摘掉,这有多么的难能可贵。”

“我摘掉。”我哀伤地低下头,“全天下,不会再有一个人比他对我更好的了。”

封峥静静望了我片刻,忽然说:“我走了后,你若想继续往这里,只管往下去,你若要走,就留着黄伯看门就行。”

我心里发慌,“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事?”

“今天精神好,把事情都交代了,免得以后没机会罢了。”封峥又说,“我的剑日后就归你了,它是把宝剑,跟着我入土未免太糟蹋了,我还有些字画,倒是可以跟我一起埋了。我若是等不到我四弟,你就代表我和他说,要他好生孝顺父亲。”

“我都记下了。”我无声无息。

封峥眼睛慢慢合上,又昏睡过去。

居然有几日倒春寒,但天气还是一日比一日暖了。

院子里的花草全发了新芽,雨比前阵子大了些,落在屋檐下,发出悦儿的沙沙声。

我打开窗户,让那股带着青草芳香的气息飘进了屋里。

“今天是几日?”封峥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

我匆匆回到床边,“正月二十二了。”

“还好,我又睡了多久?”

“一日多。”我把煨在炉火上的药粥端过去,喂着封峥一点点地吃,“晚晴出了月子,却城外上香,帮你我各求了一支平安签。她还所,要你好好养病,等她小女儿满百日,请你去吃酒呢。”

“家里有一对长草留下来的玉镯,你可以代我送给孩子。”

“我知道了。”

我拿湿巾给封峥擦净了脸,然后伸手解了他的发带,用发梳给他细细地梳头发,梳完了,再给他将头部穴道按摩一遍,最后将头发束了起来,插上一只白玉簪。

封峥清瘦的容颜依旧还带着昔日清俊的轮廓,毛巾的热气给他灰白的脸上增添了一点血色。他侧头望着窗外,眼里露出向往的目光。

“阿雨,你生辰快到了吧?”

“是啊,下月十二。”我说,“每年生日都是春雨绵绵的呀。”

封峥的眼神闪了一下,“我都从来没有送过你寿礼呢。”

“送过的啊。”我拍手笑起来,“是我十二岁那年,我爹按照传统大办了寿宴,你送了我一只巴掌大的白玉小马,你忘了?”

“那怎么算?”封峥笑道,“那是家里人选的,并不是我自己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