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瑄没出声,孟清和自然也老实呆着。万一燕王想起他借鉴过铁铉的办法,迁怒怎么办?
王帐中一片寂静,燕王嘴里发苦。
征战二十余载,麾下铁骑令北元闻风丧胆,如今竟被一个不通兵事的书生挡住,何其可笑!
帐外,巡营的士兵燃起火把。
帐内,燕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众人的额头开始冒汗。
突然,营中传来一阵嘈杂,燕王的怒火终于爆发了,猛的一拍桌案,“郑和!”
“奴婢在。”
燕王厉声喝道:“何人敢在营中喧哗?军法处置!”
“遵令。”
郑和领命,一脸的气势汹汹,被他逮住,至少二十军棍。
片刻之后,军棍没打,郑听事又脸色古怪的回来了。在朱棣发火前,躬身说道:“禀王爷,并非营中喧哗,实是事出有因。”
“事出有因?”
“奴婢听闻,有一小旗发现南军的探子,领数名兵卒追到济南城下,正在与守军……”顿了顿,郑和似乎有些牙疼,“争执。”
这是文雅的说法,实际上,双方正在扯嗓子对骂。
朱棣眉头皱了起来,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孟清和眼珠子一转,谁有这个胆子?
济南城下,纪纲举着火把,一边骂一边注意身后的动静,听到马蹄声,立刻精神百倍,“弟兄们,成败在此一举,继续!”
顿时,双方的骂战进一步升级。
守军胆子再大,也只能问候燕军的祖宗十八代,打死不敢沾上朱棣一星半点。问候燕王的祖宗就是问候皇帝的祖宗,哪个不要命了才敢这么干。
纪纲则不然,他完全没有这个顾忌。铁铉的所有亲属全被他问候了一遍,铁铉本人更是未能幸免。
同样是读书人出身,纪纲自然知道读书人最在乎些什么。在他口中,铁铉三岁踹寡妇门,五岁挖绝户坟,八岁写-淫-词-艳-曲,十岁和风-化场所的工作人员结下了超友谊关系。考试作弊,贪污受贿,更是不胜枚举。
纪小旗骂得酣畅淋漓,城头的守军一片愕然,跟着纪纲的燕军兵卒也瞬间呆滞。
莫非是亲眼所见?不然,怎能将铁方伯六岁偷看隔壁小媳妇洗澡的过程形容得如此详细,如此活灵活现?
纪小旗骂得太过投入,没留意是谁塞给他一只喇叭,对着喇叭,声音顿时放大数倍。
铁铉早年的英勇事迹也被放大数倍,清清楚楚的传进了众人的耳朵,一点不打折扣。
递完喇叭,孟清和任务完成,退后一步,不愧是未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颠倒黑白罗织罪名的能力,普通人拍马也赶不上。
自叹弗如啊。
上官被骂得狗血淋头,城头的裨将自然不能坐视,立刻带头驳斥。
挣扎和驳斥都是徒劳的。
前读书人,未来的锦衣卫都指挥使,口才非一般人可比。有了喇叭,声音更是稳稳压过对手。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胜负毫无悬念,纪纲大比分获胜,守军扯破了嗓子也是惨败收场。
虽然手段不入流,到底是出了一口恶气。
纪纲跪在燕王马下,哑着嗓子,捶着胸口,抱着马腿,发誓为燕王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卑下不才,愿为王爷赴汤蹈火。”
朱棣的心情不错,甩了一下马鞭,让纪纲起来。
第一眼,他就看出纪纲是个小人。但小人有小人的用处,有些事只有小人能做,也只有小人能够做好。
用得好了,不过当养着一条狗。给几块肉骨头,随时能放出去咬人。如果哪天这条狗不听话,一刀杀了也没什么可惜。
回营后,纪纲越级被擢升为百户,仍在陈晖麾下听命。同袍看纪纲的眼神变得很不一样,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个子竟然有这份本领。
陈晖对纪纲这样的人并不感冒,便是得了王爷的夸赞,也不过是个谄媚佞幸之辈。常年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便是武将,看人也是极准。
对此,纪纲一点也不在乎。他的目标远不是一个百户能够满足。哪怕手段用尽,哪怕被万人唾骂,全都无所谓。胜者王侯败者寇,转投燕军为的就是出人头地,他渴望权利,他要站得更高!
燕王出了一口恶气,铁铉却喷出了一口老血。
纪纲的确抓准了他的脉门,对读书人来说,还有什么比名声更重要?
众口铄金,一夜之间,济南城内竟也流传开了铁方伯早年的各种“趣事”。这样没有根据的流言荒谬至极,却无从解释,越解释越黑。
若有哪个好事的言官闲着没事参上一本,铁铉百口莫辩,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依靠坚强的意志,铁方伯顶住了流言,始终没有倒下。
燕军又在济南城下耗费了半个月时间,始终寸功未尽。铁铉和盛庸趁机派出小股士兵不断袭扰,五次里总有一次能得手,让燕军防不胜防。
不能继续打下去了。
燕王决定退兵,道衍及时送上了梯子,言“大军疲惫,请王爷暂还北平以图后举。”
这封信来得太及时了,燕王马上召集众将,宣布回师北平的决定。
将领们同时抱拳,道:“王爷英明!”
没有谁突然脑袋发抽,在这时唱反调。济南打不下来只是暂时的,保存实力卷土重来,必下此城!
燕军陆续开始拔营,十几万大军的行动自然瞒不过城内的守军。
“燕逆要退兵了!”
铁铉同盛庸合计,在燕军退兵的途中进行追击,无法一举歼灭,也不能让敌人撤退得太过顺利。
见铁铉咬牙,一副仇深似海的样子,盛庸表示理解,任谁被泼了一身的脏水都没法淡定以对。
“方伯,燕逆小人伎俩不必在意。本官和同侪深信方伯是身正的君子。”
铁铉感动了,“将军……”
盛庸:“再说了,六岁毛都没长齐,偷看小媳妇洗澡算个x!”
铁铉:“……”
“方伯怎么又吐血了?燕逆当真可恶!”